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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怀疑(上)

去往温室的路程不算远,步行不过十分钟左右。

  偏偏此时后头有人跟着……

  藜央觉得封炑的眼神能在她背后烧出两个洞来。

  浑身不自在。

  尤其想到那晚她逾矩的举动。

  藜央胡乱摇了摇头,忙不迭驱散脑子里混杂的念头。

  封炑跟在藜央后头,面上表情如常,心中却并不平静。

  听到李淳安说是一回事,但亲身经历又是一回事。

  他虽然还没见到复活后的梅花树,但仅凭封老夫人只言片语也可知这树如今的境况——枝繁叶茂。

  但这棵树可是死了十几年了!

  即便藜央说树只是病了,但这十几年来并无人打理过梅花树……

  这太不可思议了……

  藜央今天穿了一身碎花淡粉色长裙,长发至腰际,乌黑如海藻般披散在身后,越发显得人身姿纤细。

  封炑看着藜央的背影,想到的却是那日她一身血水躺在他怀里的模样。

  这样重的伤,短短三日痊愈。

  这样枯败的梅花树,因了她一句断言便起死回生。

  封炑闭了闭眼。

  他完全可以肯定李淳安当时说的黛山上的女人就是她,黛山上的树能够复苏也是因为她。就如同眼前的这棵梅花树一般,她让黛山上的死树全都复活了。

  但原因,他不知道。

  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超出科学道理所能解释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原因呢?

  偏偏,她又失去了记忆。

  想到这里,封炑这几日不曾灼烧过的胸膛又开始翻腾起来。

  封炑吐了口气,不论如何,她一定要留在封家。

  他试图缓和一下这种静默僵硬的气氛,毕竟藜央日后还要在封宅久住。至于住到什么时候,封炑自动过滤了这个问题。

  “这几天过的怎么样?”

  藜央清清嗓子:“挺好的。”

  “还适应吗?”

  “适应。”

  “吃住都还习惯吧?”

  “习惯。”

  如果封铎此时在这里的话,他必定会瞠目结舌。

  为着封炑此时难得的多言。

  也为着藜央的惜字如金。

  “梅花诗是你救活的?”封炑继续问道。

  藜央顿了顿:“它原本就没死。”

  “你如何知道?它在这十几年里都是那枯朽的模样。”

  “虽然枯朽,却并没有腐败,所以我才说它没有死。”藜央回道。

  “那,你为什么会想起来医治这棵树?”

  藜央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是你说,让我好好陪着奶奶,不要让她觉得太寂寞吗?”她继续往前走着,“奶奶过的并不快乐,她很想爷爷。这梅花树是爷爷留下的,我想如果树活了,对奶奶来说也算是个精神寄托。结果证明她很高兴,我也很高兴。”

  高兴自己的付出是有价值的。

  封炑沉默了。

  他让藜央住进封家的心思是经不起推敲的,看似关切她收留她,实则却是仗着她无依无靠而抢先一步禁锢了她。

  她对这些一无所知,却认真听进去了他的话,用心对待奶奶。

  奶奶那么精明的人,如果不是真心换真心,也不会这么快接纳了藜央。

  若有一日她知晓了真相……

  封炑眼眸一暗。

  如有那一日,她会如何?他又该如何?

  气氛又一次凝固。

  藜央深呼一口气,与封炑说话总是让她不自觉的紧张。

  接下来一路无言,直至温室。

  拐过弯,封炑一眼便看到了复活后的梅花树。

  郁郁葱葱,精神奕奕,令人迫不及待想看它盛开的模样。

  十几年不见,却瞬间与记忆深处中的样子重合。

  封炑心中颇为感慨。

  真好,这树又活了。

  恰在此时,树后有动静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一人从后头转出,手中还拎着工具箱。

  “王伯。”封炑率先认出人来。

  王伯闻言忙立直身子,朝封炑鞠了一躬,带着与那日同藜央说话时全然不同的恭谨语气道:“封总,您回来了。”

  封炑点头:“这是?”看着王伯拿的一堆工具,有些疑惑。

  王伯细细端详了封炑一番,见他面色如常,放下心来。

  当初怀疑过藜央知道那件旧事,不过自那树活后过了这么多天,封家一切如常。封总也没什么异样,那便是他多虑了。

  也是,都过了这么多年了,知道的人早不知踪迹,谁还会旧事重提?

  也就是这个藜央,非要说什么梅花树是活的,还偏偏治好了,这可真是气人。

  心念电转间,他露出一个朴实的笑容:“不怪您不认识,这都是花匠的吃饭家伙。藜小姐医好了梅花树,但这树之前生过虫害,后期的养护还是要格外用心,想来这些东西藜小姐应当都是认识的。”说罢,带着笑意看向藜央。

  藜央看他,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工具,摇头:“我不认识。”

  王伯垂头掩下眼角一抹飞闪的笑意,带着几分尴尬局促道:“藜小姐真会说笑,您可是治好了病了十几年的梅花树的大功臣,这份本事任凭哪个经验老道的大匠都是做不到的,这些是最基础的工具……您,您怎么会不认识呢?”话到最后,不由带了几分委屈和悲伤,“我也不是说要偷师学艺什么的,藜小姐您实在是不必如此提防我。”说罢飞快侧头看了封炑一眼。

  封炑面无表情,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王伯心里暗暗腹诽。

  他紧赶慢赶赶在他们之前到了温室,做出这副模样来。一则是为确定封总知不知晓那桩旧事,二则便是为了给封总上上眼药。

  他这话可是说得够清楚了吧?

  藜央不是治好了这棵树么,可偏偏连最基本的树木养护的工具都不认得,你凭什么让封总相信你?

  还是说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敢说出来?

  可不是见不得人么,自己一个人在这儿不知捣鼓了什么,偏偏这树就活了,而那个唯一的见证者却颠三倒四连话都说不清。

  封老夫人不去问,他来问!

  他就不信在封总面前,她还敢一句话都不说。

  她要是真敢不说,封总就当真不会怀疑她么?

  藜央摇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有我的法子,你有你的立命之本。我不是什么经验老道的大匠,你从我这里也学不到什么。你说的什么吃饭的家伙,那不是我吃饭的家伙,所以我不认识是正常。我不是慌骗你,你也实在是不必如此揣测我。”

  却是把话又给王伯回了过去。

  王伯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