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锐也还罢了,谢天博等人却无不大奇,心说是什么人这般大胆,竟跑到邀月楼来喊打喊杀?好奇之下众人忍不住纷纷放下酒杯出得房去一看究竟,王锐自是也跟了出来。
他们的房间在二楼,出来时只见过道里已经站满了人,而楼下大堂上早已乱做了一团。几名锦衣大汉正在满堂乱蹿,直撞得椅倒桌翻,杯盘碗筷美酒佳肴遍地狼籍,嫖客和婊子们尖叫着四处躲避,场面要多混乱就多混乱。另有一名华服男子站在楼上对着下面的大汉们大声呼喝命令,听声音正是适才说话之人。
那些大汉追逐的目标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他一身粗衣,混乱之中看不清面目,但身手却灵活之极,如游鱼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让追逐者们人数虽多,可急切之间连他的半片衣角也摸不着。
他似乎在有意戏耍那些大汉,非但没有趁乱往门外逃走,反而净拣着人多的地方钻,边逃还边不时抓起杯碟碗筷甚至整盘菜肴向大汉们扔去。有几名大汉躲闪不及被劈头盖脸砸了个正着,顿时汁水淋漓弄得满头满身狼狈不堪,虽然被气得哇哇大叫暴跳如雷,但偏偏就是抓不到如灵猿般的少年。
华服男子在楼上看得真切,一边痛骂着那些大汉,一边指挥着他们先将其余的人全部赶开,待腾出地方后再行四面包围,如此一来那少年就算是肋生双翅也再难逃。
那些大汉早被少年的戏耍激出了真火,此时再被华服男子一顿痛骂,更是人人红了眼睛,纷纷从腰间拔出佩刀一阵乱舞,直吓得无关人等尖叫着拼命向四面躲避,片刻之间就将大堂中央空了出来。
王锐在一旁看得暗暗奇怪,心想那华服男子看架势必然是个有来头的人物,而那少年看样子就是个普通人而已,双方怎么会结了梁子,而且跑到这青楼中来喊打喊杀呢?
由于他有苏瑾之事感同身受的经历,再加上锄强扶弱的本能,所以虽然还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但同情心早放在了少年一方,眼见他的形势有些不妙,心里不禁着急起来。
那少年也看出了形势不妙,他的眼珠转了几转,突然朝着从四面挥刀恶狠狠扑过来的大汉们做了个鬼脸,脚下似乎随意踢出了两个盘子,却无巧不巧地正好塞到两名大汉的落脚点上,令二人登时脚下一滑摔了个嘴啃泥。
趁着大汉们稍一分心的功夫,少年不向外跑,反而猛地向内疾冲,几个起落间已蹿至梁柱旁,一跃而起伸手抓住垂下的布幔,竟如猿猴般飞速攀缘直上,径自朝身在二楼的华服男子而去。
那些大汉见状无不大惊失色,纷纷叫喊着舞刀从后追来,那华服男子的身边也另有两人拔刀在手将他护在了身后。
就在此时,那少年忽然一个鹞子翻身,在空中翻了两个筋斗轻飘飘地落下地来,瞬间就将那些冲过来护驾的大汉轻易地甩在了身后。
只听他哈哈笑道:“老狗,恕小爷今日不再陪你玩了。下次你若再敢到邀月楼来撒野,小爷非把你阉了让你能如愿进宫去服侍你老主子不可!”
说着他大笑着转身向外直蹿而去,但俗话说乐极生悲,他在成功地戏耍了一番对手后心情大畅,眼看着就能扬长而去之际竟忘了整个大堂已被自己搞了个一塌糊涂。刚刚蹿出两步就恰巧踩在一个滚倒在地的茶壶上,顿时摔了个七晕八素,半晌也没爬起身来。
那些大汉大喜,如恶虎扑食般直蹿过来,将少年死死按在了地上。华服男子也大喜过望,得意地一笑吩咐道:“来,把这小猴崽子给我带过来!”
两名大汉答应一声,老鹰捉小鸡般提起少年就要走。还没走出两步,突见旁边的人群中冲出一个妙龄少女,哭着扑在了少年的身上高喊了声不。
所有的人都被这忽然又起的新变故弄的一愣,只见那少女已朝着那华服男子遥遥跪拜下去哭着道:“大爷,舍弟冒犯了您原属罪该万死。但请大爷看在他年少无知的份上高抬贵手饶过他这一遭,奴婢愿意做牛做马来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这女子的年纪看上去比那少年也大不了多少,从衣着打扮来看也是邀月楼中一个姑娘。听她这么一说,众人不禁心下恍然,心知那华服男子多半是对这女子做了什么令人难以忍受之事,少年必是替姐姐出头抱打不平,双方这才结了怨。
一想到事情多半便是如此,众人中绝大多数不由得都对那年少的姐弟俩生出了同情之心。只是看那华服男子的样子嚣张之极,若没点来头断不敢在这邀月楼中如此横行无忌,因此一时间也无人敢出面管这闲事。
这时,那一直不见踪影的老鸨莺儿忽然自华服男子的身边冒了出来,朝着他福了福,丢了个勾魂慑魄的媚眼娇笑道:“哟,小魏爷,奴家的姑娘惹得您老生气,莺儿在这里给您赔罪了!您大人有大量,和这些不长眼的小厮们置得什么气?您把这俩小蹄子交给莺儿发落,然后莺儿回来亲自为您把盏解闷可好?”
她深知这华服男子小魏爷是绝对开罪不起的人物,今日那少年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实是已捅下了天大的娄子,若是对方认真追究起来她和邀月楼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就因如此,莺儿才再度施展她的媚功,希望能将此事糊弄过去。若是侥幸能成,她也算是救了那苦命的姐弟一把,积了回阴德。即便是不成,她至少也能将自己和邀月楼撇清出来不受牵连。
那小魏爷色咪咪地盯着莺儿,但脑子却没有糊涂,嘿嘿淫笑了几声开口说道:“妈妈能来亲身把盏自是再好不过,只是那小猴崽子竟胆大包天太岁头上也敢动土,却不是妈妈随便几句话就能遮掩过去的了,爷今天要亲自发落他!”
莺儿又是一个“电眼”直甩过去,撒娇似地说道:“哟,小魏爷连这点薄面也不给奴家了么?那您到底想怎么样嘛!”
小魏爷被她的媚眼电得是有点骨软筋酥,哈哈一笑说道:“好,今日我就给妈妈点面子。若想我饶过他二人也容易,只要那丫头遂了爷的心意,那小猴崽子过来叩头认错叫上三声爷爷就行!”
莺儿见事情终于有了转圜的余地,心中不由得一喜,但还没等她开口,那少年已挣扎着抢先喊道:“呸,老狗做你的白日梦去!要杀了小爷容易,要小爷屈服那是痴心妄想!”
在场的人大多对这少年抱着同情之心,此时见他竟然如此倔强,暗暗叫好的同时也不禁微微色变。莺儿亦是花容失色,心知自己的一番努力终究是白费了力气。
果然,那小魏爷闻言面色一沉,阴阴地一笑开口道:“好,好,小猴崽子还有点骨气!这样是最好不过了,如此爷折磨起来才更有趣!来人,先把他那条讨厌的舌头割了来给爷下酒,看看他还能骂得出来不?”
他的话说得轻描淡写,闻者却无不心中一寒。但许多人已经从他的姓氏中隐隐猜到了他的来头,因此无人敢出头说上半个不字。
下面的大汉闻听主子下了命令,立刻行动起来。一人动作熟练地用一只手捏住少年的鼻子,另一只手使劲捏住他的双颊,迫使他因窒息而不得不张大了嘴巴,旁边的一人则从怀中摸出一柄锋利的解腕尖刀就准备动手。
王锐一直在冷冷地旁观着一切,脑海里不禁回想起当日被迫与苏瑾离别的一幕幕情形,那小魏爷恃强凌弱的所作所为令曾经感同身受的他越来越感到怒火中烧,直烧得他意识仿佛都模糊起来。
当看到那少年就要惨遭割舌之时,他只觉得脑中一热,不及细想之下已扬声大喝道:“住手!”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那两名大汉也不由自主地停手转身,想看一看究竟是谁会如此大胆,敢在这个时候出来做仗马鸣!谢天博亦是闻声色变,想要阻止义弟的莽撞,却已经来不及了。
小魏爷也愣住了,真的愣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真的有人敢出头来管自己的事。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慢慢转头向这边望来,想好好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此大胆。
除了谢天博外,王锐身旁的其他人都迅速地与他闪开了一段距离,生怕他殃及池鱼或是被小魏爷认错了人。
王锐在这一瞬间也猛地清醒过来,明白眼下自己因为一个不冷静而陷入到极度危险的境地之中。接下来若是一个应对不慎的话,自己的计划大受影响不说,能不能保得住小命都是问题。
他先是感到一阵慌乱,但迅速地重新恢复了镇定,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越镇定就越有化险为夷的机会。
一眨眼的功夫,王锐的脸上又现出了淡定自若的笑容。他丝毫不惧地迎上了小魏爷刀锋般的目光,微微一笑后竟直朝对方走了过去,唬得谢天博连忙跟上,生怕这位义弟再做出什么蠢事来。
过道上本来站满了人,但随着王锐的脚步,他前面的人纷纷自动向两边分去,闪出了一条道路,令他毫不费力就来到了那小魏爷的跟前。
王锐恭敬地施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晚生王锐拜见魏爷,适才事出紧急,在下失礼之处还望魏爷海涵!”
他淡定自若的神态反倒令小魏爷狐疑起来,心说这叫王锐的后生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介书生而已,但想来必有不凡的来历或靠山,否则断不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出头来管自己的事。虽说能让自己害怕的人在京城里也没有几个,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先试探一下的好。
想到这里,小魏爷分开挡在身前的两个护卫,斜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王锐,慢条斯理地说道:“小子,识得你家魏爷的名头么?”
“魏爷的大名在京师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下又岂是有眼无珠之人?”王锐的脸上依然是从容不迫的笑容,不慌不忙地说道。
小魏爷嘿嘿一笑点头说道:“既知魏爷的大名,却仍有胆来管爷的闲事。小子,你凭的是什么?不妨说来让爷听听,若是说得过去,爷就饶过了那小猴崽子也无妨!”
王锐一直在暗中飞速思索着对策,此刻他的脑海里猛地灵光一现,抬起头来迎上小魏爷的目光,眼中忽然精光一闪,随即面露神秘莫测的笑容说道:“呵呵,魏爷错了。您以为我是要救那少年么?哈哈,恰恰相反,我要救的不是他而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