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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方士

楚云清是管着五六十号人的香主,客栈所在的东市康乐坊,便是他的地盘。

  今天是每月收例钱的日子,这是渊行帮的规矩,不是楚云清定的,他只能照办,不然就是坏了规矩。

  不过,他们乃至渊行帮的人,都不收双份儿。

  沿街的人都很给面子,不只是因为楚云清在这混了五六年,还因为他为人讲道义。

  楚云清相貌堂堂,面容英朗,做事情又体面,所以在渊行帮人缘很好,也颇具威望,而在百姓眼里,也跟其他帮派中人不同。

  谈不上是不良,最多是一江湖人。

  这足以说明,他混的不错。

  手底下有信得过的李二等弟兄去做事,楚云清一路都是闲着,脑海里想的,全是安清和。

  就在要出康乐坊的时候,他心神忽地一动,仿佛心血来潮般,朝路边一铺子看了过去。

  那是个不大的门面,挂着阴阳八卦的旗幡。

  “清儿哥?”边上,李二有些疑惑。

  “这家铺子...”

  “银子收了。”李二说道。

  边上,几个弟兄也是点头,有些不解。

  楚云清看了他们一眼,虽然自己方才心不在焉的,但清楚记得,这家铺子连门都没开。

  那是跟鬼收的钱?

  “你们先去。”他摆了摆手。

  李二等人虽然疑惑,却也不多问,沿路去了别家。

  楚云清看着眼前的铺子,也说不清此时的感觉,索性便进去瞧瞧。

  门没锁,里边点着供香,几个木架上的册子桃木剑等乱七八糟,还有一堆鬼画符。最主要的,是这店连个窗户都没有,此刻一进来,就是一股阴森。

  楚云清暗暗警惕。

  好似是刮了一阵风,小店的门一下关上了。

  “客官,要点什么?”正打量着,冷不丁身旁有人开口。

  楚云清吓了一跳。

  边上,走过一裹着半旧道袍的山羊胡中年人。

  这人个儿不高,精瘦,发髻略乱,扎着根竹签子,看起来很是落魄。手里拿着一个好似罗盘的物件,上面指针正滴溜溜转着。

  这店虽然透着阴冷,但楚云清也不觉得光天化日之下,对方敢弄自己。

  “你这月例钱呢?”他问。

  “方才不是给了各位好汉?”山羊胡道人疑惑道。

  楚云清皱眉,但李二等人也说给了,他再开口,不就是要双份么。

  “你这店里有什么?”他转而问道。

  “玄术之流,一应皆有。”山羊胡笑了笑。

  楚云清闻言,朝对方仔细一打量,便暗暗摇头。

  无他,当今世道,凡夫俗子之外,还有习武之人和修行方士。前者出入江湖,免不得沾上厮杀,常常犯禁;后者自诩方外,服丹炼气,使些神奇的玄术手段。

  不过,有本事的方士太少,多是些招摇撞骗之辈,真正有能耐的,早就供奉在那些达官显贵家里了,或者直接入宫去练长生不老药。

  楚某人混迹市井,早练了一副好眼力,他觉得眼前这山羊胡,就是混饭吃的骗子。

  “看来道长本事不小。”他不动声色地笑笑。

  “小道尔。”山羊胡还很谦逊。

  楚云清一乐,“那行,给我来张五雷符吧。”

  这是江湖上公认的第一雷法符箓,一道符纸便可引下五雷轰顶,已然是天地威能。现在没听说谁还能画出来,千金难求一张。

  山羊胡听后,摸着下巴,似有为难道:“不巧,卖完了。”

  楚云清眼皮一翻,也懒得听对方扯淡了,索性瞎转悠,想看看这店里有什么玄虚,竟能唬过李二等人。

  “要不,您再看看别的?”山羊胡殷勤道。

  楚云清却只是摆摆手,明显拒绝。

  这时候,山羊胡已然朝他身后靠去。

  楚云清忽觉背后仿佛有一缕阴气而来,眼角跳间,猛地回头看去。

  几步外的山羊胡在取一把小巧的芭蕉扇,此时好像也被吓了一跳。

  “客官?”

  “无事。”

  楚云清看他几眼,转过身去。

  然而就是在他回身放松的刹那,身后陡然传来一声轻斥,突兀之际,直要将人三魂六魄喝出来。

  “呔!”

  山羊胡一手持芭蕉扇,一手抓两道符纸,前者骤然生风,后者直接朝身前那英武青年的后脑勺贴去。

  但楚云清卧底六年,这心弦之敏锐更胜常人,早有提防。

  是以,在那声呼喝之前,他便已转身,朝那山羊胡就是一记老拳。

  只不过楚云清虽感知机敏,可此时武功却不咋强劲,被这芭蕉扇的玄术一吹,拳劲登时就卸了七分,轻而易举便被躲过,然后自家脑门儿上就多了两张符纸。

  那山羊胡得意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管你是什么邪门歪道,在道爷这符纸下也得显形!”他一咬舌尖,血便喷到了符纸上。

  然后什么都没发生。

  山羊胡愣了愣。

  楚云清脸色一黑,朝对方胃部就是一拳捣去。

  山羊胡会玄术不假,但这反应却差点,而且又是失神间,所以结结实实挨了这么一下,登时两眼一突,嘴巴张大,涎水就流出来了。

  剧烈的疼痛霎时传遍全身,让他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嘭!

  楚云清一腿甩去,山羊胡整个倒飞,撞倒了木架,杂物盖了一身,半晌没站起来。

  楚云清四下扫了一眼,发现店里间没啥动静,也没人,便直接上前抓了那山羊胡的芭蕉扇,夺门就跑。

  你打我,我就得还手,而且你还得留下点什么,这就是道理。

  江湖人趟江湖道,你就得讲理。

  楚云清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没拿别的,顶着脑门儿上的符纸就蹿了。

  敞开的店门被风吹得摇晃,山羊胡在一堆桃木剑桃木符的杂物里艰难起身,啐了一口,吐出两颗碎牙。

  “这莽夫。”他一手揉着腮,一手摸着肚子。

  喘息片刻,从怀里掏了个瓷瓶,倒了粒丹丸吃了,这才长舒口气。

  只不过一双深邃的眸子里,却满是思索和不解。

  他叫周望潮,是方士,属清静门一脉,也就是现在于宫里做事的那一派,算是半个朝廷的人,因机密事潜于太渊州。

  方才,宝器司南无故而动,指向之人分明就是那莽汉。

  要知道,这东西是清静门独有之物,传说在古时可访龙问妖,还可觅得阴邪玄术的气机。

  玄术如人,有好有坏,并非是看使用之人如何,而是这等神通本身,就分正邪。

  清静门为朝廷办事,秉承正道,抓的就是害人的魔头和邪门异术。

  是以,当察觉到这么一丝异常的气机时,周望潮才会紧盯楚云清,引他进来,只等他放松之际,痛下狠手。

  却没想到,老江湖失手了,反让人一顿好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