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上突然传下几声掌声,是豫王,他单手倚着红阑,狭长的凤目微微眯着。
一时掌声雷动,应和豫王。
这个节目大夫人很受用,回到枕月阁上大夫人夸了我几句,给了我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到底是打着温将军的“招牌”,用的也是温将军的剑法,无人敢贬。
六夫人上前一步,忍不住大笑起来:“老太太,您瞧,这是花木兰还是樊梨花?老爷的几招剑法,她看过,竟还真学会了招式!”
“有些模样。”老太太意味深长看着我,笑道。
冯有琴理了理鬓发,嘴角带着冷意:“苏小姐真是用心良苦。可惜温将军的剑法是上阵杀敌的剑法,你使的皮毛,勉强斩斩梅花罢。”
李文苑娇娇一笑:“因为,梅花,不会还手啊。”
几位千金小姐纷纷掩唇笑着。
“冯小姐谬赞。温将军剑法登峰造极,若是看几眼就能领会神意,岂不人人皆能学到精髓?我这几式,皮毛也算不上,不过是生搬硬套博夫人开心。”我轻轻看了冯有琴一眼,她不满瞥过头去。
大夫人爱惜地望着我,我心头不禁生出暖意。
击鼓传花又玩了几轮,听过凡少爷背书,见识飞鸿舞,再闻萧琴合奏。
此间豫王的随从并未来取剑,直到亥时,老太太撑不住困了,坐轿子回寿康堂,众人渐渐散了。温冲送薛小姐回府,温子羡陪着二夫人回长丰园。
女眷走后,幔帐后的贵公子们也陆续离开。
我一直等在幔帐前,绣金杏黄幔帐上绣着的蝴蝶翅膀上有几条纹都要数遍,还不见豫王出来。锦衣随从隔着轻薄的幔帐和我眼瞪眼,就是不出来。
枕月阁上只剩几个收拾的仆妇,我举起剑在随从眼前晃了晃,他眼也不眨,像是石像。
抱着剑不知道等了多久,连在枕月阁收拾的几个嬷嬷也走了,灯火明亮的枕月阁里没有一点点声音,火盆的炭也快烧完了……
迷糊中头顶徒然传来豫王的声音:“睡着了?把这个女人叫醒!”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视线慢慢慢慢聚拢,锦衣随从向一侧闪开,印在我眼中的是一张俊邪的男子面孔,斜飞入鬓的眉下,一对深邃的眸子瞬也不瞬瞪着我。
啊!
像是天雷临头,轰地从我头顶劈下来,我立刻清醒,睡意全无,怀里的剑不见踪影,低头一看,剑丢在了地上!
忙捡起地上的剑,擦了擦:“民女前来归还王爷的宝剑,多谢王爷借剑之恩。”
“呵呵。”豫王冷冷地笑了两声,“站着也能睡着,脑袋不想要了?”
我不禁愕然,不会吧…。站着睡觉要砍脑袋的?
还是他根本是借机在报复我?这下子,我是撞到刀口上了。
谁知道这么傻的一个人,竟然会是皇家血脉!
豫王握住剑柄,缓缓把剑往外抽,寒光照面,剑刃碰到剑鞘的嘶嘶,一下下向是割在我心头……
我不禁吞了口唾沫。
豫王冷哼一声,伸出手掌往我脸上用力一按,大声道:“想什么呢,杀了你岂不可惜。”说罢,他撇了撇头,示意我离开。
龙涎香的味道飘散在空气中,我忙把剑塞到豫王的随从怀里,福了福身,转走离开。
不过迈出三步,身后传来豫王与鲁国公公子的谈话。
“子羡心太软,事情做得不够圆满。高玉的几个孩子,不能留。良佐,派人杀了他们,做得干净点。”
“王爷,子羡倘若知道——。”
“不准让他知道。要怨只怨他们投错胎,做了高玉的子女。”
两人旁若无人说话,我明明就在阁中。
步子依然在走,可呼吸却乱了节奏,如不是紧闭着嘴唇,我的心脏快要从嘴里崩出来……。
豫王在试探我!他在试探我!
如果此时我装作没听见,那只能证明一件事,梅林处他们三人关于暗杀太子党羽的谈话我听见了,因此在这里,我故意装作没听见。
如果此时我停住脚步,表露惊慌,梅林的事尚且不说。听见豫王亲口下的杀令,也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不管听见还是没听见,皆是错。
无论怎么走,都是死棋!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脚下自然放慢的步伐可能已经出卖了自己。咬咬牙,把步子越走越乱,身体微微摇晃着,装作困意来袭的样子,咚地一下撞在柱子上,又摸了摸额头,打了个寒颤下楼。
不能装作听不见,更不能听见,那只好装困,一个困到柱子都撞的人,能听见什么?
但愿豫王会这么想。
“苏因果!听见,必须死!”
是那股龙涎香的味道,那张难分雌雄的俊魅脸旁不断向我逼近,豫王如青虹剑一样,所有的锋利毒辣都深深地藏在发肤之下……剑光照在他的腮上,接着从我眼前一闪而过……
世界变为一片漆黑,没有任何颜色,没有任何生机。
“高玉的几个孩子,不能留,派人杀了他们!”
“要怨只怨他们投错胎,做了高玉的子女!”
……
“啊!”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屋外冷风呼啸着,把我一点点拉回到现实的世界中。
我坐了一会,双腿恢复知觉后下床点了蜡烛。
烛光照满室,我在百兰轩,我在房中,这里没有豫王,我也没有死!大夫人的生辰已经过去五天,我竟然又做了一回噩梦。
冷水里拧了帕子擦过脸,铜镜里倒映的是我惊魂未定的面容。我听去两个极为机密的消息,事关东宫太子,事关豫王,事关朝堂官员,事关温子羡。
杀了我岂不可惜?
豫王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个连小孩也不放过的人,怎么会相信我的折梅之说,是否是我刻意踩乱脚印露出了马脚?想着想着,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是我太天真了。
后半夜,我仍无法合眼入睡,在床上躺到东方鱼肚白,烛已烧完,红蜡高堆。
外头传来叩叩两声敲门声,银絮道:“苏小姐,奴婢进来了。”
我嗯了一声,门轻轻被推开。
银絮放下手里的那盆热水,将架上的水盆端到门外,把新盆架上,拧干帕子递给我。接着点了熏香,又把梳妆的东西摆起放好。
动作轻柔,有条不紊。
接着打开青盐,用布打了些水,沾上青盐,一手接帕子一手递盐布。接着打开柜子,取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