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莫小笙还是垂着脑袋,老老实实地跟着段织织走出了商厅。
不过这也怪不得别人,都怪她事先没有跟一旁的伙计说好。那个小伙计年纪不大,见他们东家这被一只猫绊住了腿,当下自告奋勇要替莫小笙抓猫,让她们东家好好和段小姐谈事情。
真是……懂事的让人心疼啊。
这样一来,莫小笙也不好再想出个荒谬的理由推辞了。
她一脸视死如归地走了出去,临走之前给楚应比了个手势,眨眼示意:我要是被人欺负了,你帮我打架。
外面天高风阔,已然是晌午了,段织织一身薄衣,站在那里,更显得弱不禁风,清雅动人。
莫小笙看着段织织就觉得冷,下意识裹了裹自己身上的外袍。
现在这样的场面,段织织好像一折就要断了一样,莫小笙估计着她应该不会想着扑上来打自己一顿,她真的不占优势。
到底是理亏,于是她鼓足勇气,率先认错道:“段小姐,那个之前王老板的事情是……”
她还没说出那句“是我莽撞”,就被段织织抢白道:“是干爹无礼。”
莫小笙闭了嘴,脑子里跑过一溜圈儿问号。
“我之前也与他说过,无论是不是寻常女子,都不应随意调戏。这次干爹喝酒迷了心窍,下人们也都不懂事,本应都来与莫姑娘道歉的,但还请姑娘顾惜干爹年纪大了,让我这个干女儿代为谢罪吧。”
莫小笙有些懵,谁知这位段小姐表面看起来虽是体弱,内在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侠女,当真双手一拱,给莫小笙行了个礼。
莫小笙连忙回礼,受宠若惊道:“段小姐太言重了,这事要说也是我不对,不该借着酒劲儿就动手。”
“莫姑娘。”
段织织站在那里,朱唇轻启,她是城守之女,也算得上是位高权重,但不知道为什么,莫小笙看不出这人身上半分骄纵之气,倒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气质。
“我早年命运多舛,父亲在外应付朝堂之时,经常没有时间顾惜我和母亲,多亏干爹庇佑,我才能长成如今的年岁。算来,我也是他半个女儿。”
意识到话头不对,莫小笙终于正经起来,等着段织织的后话。
段织织继续道:“通商令下,事到如今,父亲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将西北主事大权出让。现如今,少了父亲的支持,干爹也宛如丧失双臂双足,举步难行。”
“段小姐言重了”,莫小笙的眼睛中渐渐有了戒备的色彩:“没有到那个地步。”
段织织一笑:“我不是来为干爹寻找靠山的,只不过……莫姑娘才干拔萃,有架海擎天之能,若有一日干爹当真触犯姑娘,还请莫姑娘留他一条生路。”
莫小笙再一次被段织织的话给噎住了。
架海擎天?给大名鼎鼎的王老板一条生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本事。
但是段织织却并没有半分含糊的意思,反而分外认真地看着她。
莫小笙彻底明白了,今日段织织对自己这般客气,代干爹认错,想做的不过就是让自己消去与王守余的隔阂,算不得拉拢,但却是示好。
至于这件事是段织织主动为王守余筹谋,还是王守余本人的意思,也是不得而知的。
但是这样的关头,局势未稳,想要拉帮结派为时尚早。他们却这样急切地专门找到自己,是不是预示着,要发生些什么?
段织织既然和晏铭关系要好,自己与晏铭合作,是不是也应该给段织织这个面子呢?
脑子中纷纷乱乱地走过这些,莫小笙想了想,最终还是冷静道:“段小姐,我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商户,这些年全靠城守大人庇佑才有今日,莫小笙绝对不是背信弃义之徒,更不会落井下石。”
“至于段小姐所说的‘触犯’二字,恕我愚钝,不知道这触犯是触犯到什么程度,不过还请段小姐放心,我莫小笙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无端生事的。”
莫小笙说罢,又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觉得没有多说的必要了,而后抬步前行,留段织织站在原地。
然而莫小笙走至一半,段织织却突然发话道:“莫姑娘,铭二哥所做所思所想我一概不知,但是他若当真要与姑娘合作,之后便是前路凶险,再也不能回头了。”
风簌簌吹起两人的衣袍,霜叶抖落,日色带了些惨白,莫小笙回过头看她。
段织织面带肃色,想说些什么又似不忍,终于还是道:“姑娘有大志奇才,可能并不畏惧。我是个生长在院墙内的狭隘女子,很多事情皆是无能为力,不过所言却皆是出自肺腑。我常年跟在父亲身边,莫姑娘,你要知道,现如今的大梁并无我们所看到的那般太平,切不可孤注一掷,要给自己留些退路……我也只能言尽于此。”
莫小笙听罢,与段织织缓缓对视,良久无言。
“受教了。”
莫小笙还是努力在迈步前对段织织吐出了几个字,心中沉重叹息道:唉,真是个正派又善良的姑娘。
当下这个关头,还能这样给她一个善意的提醒,愿意告知她,前路遥遥,须得当心。真的太难得了。
但是莫小笙从未给自己留过什么退路,也从未敢给自己留什么退路。
莫小笙知道自己的脾气,从小到大折腾惯了,这么多年没死在土匪窝里已经算是万幸。自三年前,把这条命捡回来的那一日,便什么都不怕了。
所以,即便之前被人刺杀,即便受到晏铭屡次试探,即便将掩盖多年的那段残存的黑风寨回忆一点点剥出,她也从未给自己半分迟疑的机会。
富贵险中求。自古以来,哪里有什么轻而易举的事情。
现在这样的情势,她大可不必抱紧晏铭这棵大树,老老实实地继续做生意。但今后,多方博弈下,她也只有没落一条路。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那么然后呢?躺平等死?自己现在攒的这些银钱虽可让自己平安度过余生,但这漫长的几十年岁月,也太无趣了些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赌一把怎么知道我不行?”
莫小笙吊儿郎当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觉得自己把自己说服了,又大老远对着段织织的方向比了个飞吻,抬高音调道:“谢谢啦,可爱的姑娘。”
当然,她已经走出了老远,人家段织织就算长了顺风耳也听不到她这句话。
然而她没走几步,突然看到正前方,肖白正眉目含笑地站在路中间看着她。
“怎么,里面都开宴了,不进去喝酒,跑外面转悠什么?”
莫小笙闲闲散散的溜达过去,随口道:“年根底下见色起意了,刚跟姑娘聊完天儿,还意犹未尽呢。怎么了,羡慕啊?”
肖白倒也乐得见她胡闹,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花红柳绿的装扮,故作品评道:“莫老板这品味是越来越不俗了。”
莫小笙站定,抱着胳膊闲闲靠在一旁:“我说肖少爷,这年年复年年的,能不能别逮着我就可劲儿损吗?”
肖白的笑意一直延伸到了眼角,配着绛紫色的长衣,倒显出几分邪魅的气质。然而丝毫不自知的肖大少爷竟然变本加厉地弯起食指,要去勾莫小笙的鼻子。
莫小笙见状,连忙仰头躲开,谁知道身后被大树挡了个严严实实,根本挪不开脚。
肖白的手指就这么措不及防地蹭上了莫小笙的唇珠。
两个人一瞬间都愣了愣。
“呸呸呸!”
莫小笙一口吐沫吐到一边,怒目圆瞪道:“肖白,你恶不恶心?”
肖白虽说调戏人调戏惯了,但也知道这次着实是有些过火了,当下有些心虚地收回手指,脸上仍旧笑意不减地耍赖道:“谁让你躲的,别那么小气嘛。”
莫小笙懒得搭理他了,给他一个“好狗不挡道,你看着办”的眼神,带着几分心火就径直走出几步。
“喂,莫老板!”
某个不知悔改的肖少爷见莫小笙大步走开,连头也不回,小声嘟囔一句:“不就是蹭一下吗。”
走在半路的莫小笙刹住了车,扫过的眼神就像长矛一般,一下子让那位还要挣扎的肖白少爷闭了嘴。
一直到莫小笙走远了,肖白还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心绪难以平定下来,刚刚触碰过莫小笙唇瓣的手甚至微微有些发烫。
他在紧张吗?
他淡淡笑出来。要是外人知道,这些年一直泡在风流脂粉罐子里的肖大少爷,竟然会因为一时的失手调戏了个小姑娘,紧张窘迫成这个样子,怕是要笑掉大牙吧。
他缓缓收拢袖子里还没有来得及拿出来的证物,心中暗暗嘲笑自己,本来是师出有名,想要告知莫小笙当初暗算她的那伙人,怎么最后落得这个下场。倒显得自己像个调戏人不成的无赖。
一向以不要脸著称的肖白,竟然也难得有了脸红的时候。不过话说回来,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莫小笙让肖白惹得动了肝火,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她转念想到今天找到自己的周淇,还是努力压抑住自己,托人给楚应传了个话,便独自走至了厅外。
周淇早早便候在外面,见到莫小笙意料之中的一笑,示意她跟自己来。
莫小笙吹了个口哨跟了上去,她倒是当真好奇,这位想要拉拢自己的主顾,有什么诱人的条件等着自己。
同时更新两章,因为一章写不下了,下一章结尾有一些男女主感情戏的苗头,主场可能还得往后错。之前的很多梗都需要补上,导致现在越写越多,有些控制不住字数了,为之前给大家的误导道歉。(如果有人看的话【手动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