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风晚阁
莫小笙走进，看了看这只胆大包天的鸽子，突然想起来，这好像是那日肖白想从江陵带给自己的那只。
她有些纳闷地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那只鸽子。谁知道那鸽子丝毫不害怕，十分乖顺地跳到莫小笙的面前，还顺带蹭了蹭莫小笙的手心。
在一旁的银票嫉妒得要发了疯，又是一个起势便要扑上来。
莫小笙把银票拎走，转身继续查看，果然，发觉这只鸽子腿上有一个细小的纸筒，当下觉得有些好笑。
这不怪莫小笙，肖府和莫小笙家就隔着一条街，平日走路要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到，就这莫小笙还是保守估计，倘若要坐车，估计连闭眼打盹儿的时间都没有。
结果就这么点路，还得兴师动众地让只鸽子跑腿？
莫小笙把那张纸条打开，纸条本身不大，还让一朵绿意盈盈的百合花占了一大半，仅剩不多的地方拿笔挤进去几个小字：
廊桥风晚，会见有期。
莫小笙把纸一团翻了个白眼。肖白这家伙，就不能说句人话吗？
莫小笙被迫接受了这个邀请，又被迫收下了这只看起来不大机灵的鸽子，她托人给了造了个方方正正的鸟笼子，把这只千里迢迢从江陵运来的鸽子安置了进去。
其实，倒也不是怕这鸽子跑了，莫小笙巴不得不用伺候这个祖宗。但是对这个小家伙来说，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大猫实在是个太大的威胁。莫小笙非常笃定，只要能让银票碰到这只鸽子，估计连根儿毛都不会给她剩。
本着教育为主、惩戒为辅的原则，她努力保持耐心，给银票灌输一个和平友好的观念：“银票，你仔细看看这只鸽子，是不是其实还挺可爱的？”
银票：“喵……呜呜呜呜”
莫小笙又敲了敲这只鸽子的笼子，煽情道：“你知道嘛，它虽然可爱，但是被它丧尽天良的主人给扔了，他主人成日里花天酒地、莺歌燕舞，在青楼一泡就是一整天，根本不管它的死活。”
鸽子：“……”
银票似懂非懂地看着莫小笙，似有退却。
“哎，它这么可怜，好容易借着给我送信的机会逃出来。你说我们要是再把它折磨死了，你不会于心不安吗？”
看着莫小笙骤然闪现的星星眼，银票只能把探出去的爪子默默收了回来，以示让步。
“这就对啦！”
莫小笙双手一拍，笑逐颜开地抓了抓银票的大猫头，又对着一猫一鸽苦口婆心道：“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相处，不能打架呀。”
银票勉为其难地控制住了自己对禽类本能攻击的冲动，屈服在了这位莫老板的魔爪之下。
晚上，莫小笙终于放心地把这两只独自放在了家里。而后顺着纸条的指示，来到了他们会面的地址：风晚阁。
所谓风晚阁，实际上是东阳城一家颇为雅致的舞楼。这舞楼在这里开了有些年头了，名义上算是肖府的产业。
其实明眼人也清楚，去这种地方的人可不止是为了欣赏歌舞的，自然会有些难以启齿的需求。叫做舞楼，实则是青*楼。因为这风晚阁建在东阳城唯一的廊桥旁，夜色之下灯光婆娑绚烂，有夜中晚花之色，所以又有廊桥风晚的美称。
月色静谧，寒气逼人，莫小笙套了一身男装，抱着个暖手炉，来到廊桥之上。她四下打量了一遭，只见周围都黑洞洞的没什么人，便十分心大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歇脚。
夜色之下，不远处的风晚阁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管弦丝竹与女子的娇笑嬉闹之声，莫小笙翘着二郎腿，眯缝着眼睛，听着小风飕飕地从耳边飞过。要是再配上壶酒，她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
这样享受的生活还没开始，便被一个格外讨厌的人给打断了。
肖白一身紫色长衫，头束白玉冠，摇着一把风流倜傥的纸扇子，慢悠悠地绕到了莫小笙面前：“莫老板倒是好雅兴啊。”
“得了，有话直说。”
莫小笙半坐起身来，问道：“人呢？”
肖白靠廊桥的一侧，在黑暗中露出一个笑容来：“果然你找我，都是为了这些没意思的破事儿。”
他伸伸手，勾一勾莫小笙的下巴：“就不想先跟我谈点别的吗？”
“你去找你阁里的姑娘去，别在这恶心我。”莫小笙懒得跟他磨叽。一把把他的手打开，道：“问你话呢。”
“真是不解风情。”
肖白摇摇头，缓缓抬步，惋惜道：“罢了，先跟我来吧。”
见肖白终于开始谈正事了，莫小笙忙不迭地站起身，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直行到了风晚阁，刚一进殿，便只感觉一股热浪迎面扑来，眼前都是一副五光十色的缤纷场面。莫小笙的脸色被灯光照射得红扑扑的，微微侧耳，还能隔墙听到内厅时不时传出的笙竹管弦之声。
早已恭候在外面的舞女们一字排开，见到两人，便乖乖顺顺地齐声行礼道：“见过少爷。”
莫小笙有些纳闷，看了肖白一眼，这又是搞得哪一出？
肖白没有理会莫小笙，只是微微顿首，十分从容地走了进去，整个人没有半分风流浪荡的样子，脸上还带着一种不怒而威的贵气。这位一向以风流多情著称的肖少爷，这次倒是难得，没有给这些的姑娘们半分好脸色。
莫小笙走过这些人，忍不住轻轻打量这群低眉顺目的美人儿，隐约之间，竟可以察觉到这些人手底下不俗的功力。这群舞女，估摸着都是些高手。
不过这看太久了，倒也显得无理，不幸和一位眉目含情的姑娘对上眼儿后，莫小笙臊了个大红脸，忙不迭收回了目光。
她一面跟上去，一面对着肖白露出一个看暴发户的表情：肖白这小子，不简单啊。
两人一路前行，又来到风晚阁的一座偏殿，这里没有演出，不比正殿热闹，鲜少看到行人。侍女在一旁为他们安排好了雅间的座位，便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纱幔重重之中，两人对坐于楼上，莫小笙砸吧着桌上的“秋月白”，觉得能在这个地方欣赏歌舞、翻雨覆雨，当真是飘飘欲仙，享受极了。
相比之下，她在城内的茶楼，档次真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肖白啊肖白，有这么个好地方都不带我来，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肖白的凤眼轻轻一挑，对莫小笙露出一个挑逗的神色：“能来这种地方的人，要么是名利滔天，要么就是……”
话音落下，他已经站起身来，衣袖一拢，撑在了莫小笙躺椅的扶手之上，而后缓缓凑近，注视着她，眼眸流转如波、风情万种。
“怎么，莫老板感兴趣吗？”
想着这次毕竟是有求于人，莫小笙把“你是不是有病”这几个字卡在了喉咙里，她缓缓凑近肖白光洁的鼻梁，然后蓄谋已久地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儿。
酒气冲天，瞬间把这位有些洁癖的肖少爷熏了个半死。
看着肖白悻悻地坐了回去，损招儿达成的莫小笙理了理衣袍，好整以暇道：“肖少爷还是先让我见见这位吧。”
“也罢。”让莫小笙折腾了这么久，肖白是彻彻底底没脾气了，他一面示弱让手下人去准备，一面斜斜地扫视着眼前这个灵气活现的少女，心道：“以后再收拾你。”
果然，不出片刻，只听偏殿下面传来啪啪的几声击掌，而后大殿内本来通明的灯光瞬间被什么人给掐灭了。
好在莫小笙和肖白所在的是个雅间，灯光掐断后，便有一位侍女捧了盏晦明难辨的莲花灯，放在了两人面前的案几上。
此时，面前的舞台之上，一束幽幽的光束，自殿顶直直射下，留下一块两米见方的紫色光斑。两侧烟雾骤起，一时间竟然把这个台子造的恍若蓬莱仙境一般。
舞台中央，一位身着紫纱单衣的女子手捧一朵紫色的罗兰花翩翩起舞。女子莲步轻移，舞姿袅娜，又带着异族独有的千般风情，只一个眼神，就让人如痴痴醉。
与此同时，一支幽幽的歌声，从舞台一侧响起。
簌簌风雪，悠悠钟鸣，
我自何来，彼冈不行，
却步忘言，泪洒衣襟，
千千思绪，追雁随风，
雁儿贪暖，君子贪欢，
久不得归，怨途不通，
今朝得归，人事已非，
风雪载歌，我心伤悲。
歌声忧伤，催人泪下。一曲作罢，舞台四周幔帐骤然落下，灯光大作，而从莫小笙和肖白的方向，只能依稀看到女子幔帐之后腰肢轻缠的倩影。
莫小笙笑着拍了拍巴掌，又十分流氓地趴在栏杆上看了两眼，赞叹道：“姑娘好舞技。”
肖白在一旁看着有些兴奋的莫小笙，闲闲地把酒杯放在一旁，道：“这是古丽，这次商道打通之后跟随商队从西边过来的，我看她跳舞不错，便收留了她。你若想借去用便借去吧。”
莫小笙心满意足地点头应允，又见幔帐之后的人迟迟不动，便疑虑道：“怎么，这位姑娘不愿意出来见见我们吗？”
她端端正正地走上前，行礼道：“还请姑娘放心，我莫小笙此次前来只是想请姑娘帮个忙，并无非分之想。”
“姑娘多虑了。”
幔帐之后的人轻轻吐出这样一句话来，却并不是莫小笙意料之中少女婉转的声线，而是一个带着丝丝喑哑低沉的女声。
“其实是我有求于姑娘，但……我已经不再年轻，所以恳求姑娘一会见到我不要嫌弃怪罪。”
莫小笙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把目光移向了肖白，谁知肖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只是对她说：“见不见她，帮不帮她，全凭你做主。”
一时间，莫小笙就陷入了这样一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尴尬场面中。她对着肖白磨了磨牙，捶胸顿足地在心里痛骂了一声。
丫丫个呸的，搞什么道德绑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