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耸了耸肩,于是清月道人没有再追问。
他怜悯地看了我一眼,说道:“施主不必担心。茯苓洞洞主谷虚道长妙手回春,即便是人死百日也能追魂讨命,白骨生肉。纵然你受了夺命的伤势,中了全天下最毒的毒,道长亦有办法给你救治回来。”
他的双手缓缓地合拢,拇指与食指环抱阴阳,向着不远处的天空作了个揖。
那边的方向,正是茯苓洞所在的山头。
清月道人把手重新笼入袖中。月光下,他的神色很是宁静。
道,本身便是寻求本我的,自然的理论学说。研究道法的人,总给我以一种印象——他的身上有一种气度,仿佛天下再大,他的也总能够有足够的胸怀把它纳入其中。
只不过,当今已经很难见到研究道的人了。比之古代,的确是道脉式微。
但是,在茫茫世界之中,还是有一片道教的净土,那便是武当山。
这是唯一一个,由道教独自占据的山头。
清月道人,是我遇到的第一个道士。
平静地坐了那么十几分钟,似乎是歇息足够了,清月道人背起那显得有些陈旧的背篓,再度踏上了行程。
直到看见筐里的棕色包装盒,我才直到他是武当山小世界中唯一一位义务的快递员。每天山中那屈指可数的快递,便是由他从外面的驿站领出来,然后送到山中各处的。
我和莉雅在山中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早起,再度踏上了征程。
行至上午十点钟,我们已然抵达山的上层。这里不再有石阶,取而代之的是横木结构的栈道。
古朴而自然的栈道错落有致,横在光秃秃的峭壁上。日光照下来,抛光的木头是那么的显眼。但是放眼望去,它又是那么的和谐而自然地与整个山体融为了一体,仿佛崖边的松树一般。
每一根木头的搭建和摆放,都是那样的自然,仿佛木头是山体的延伸。踩在栈道之上,木板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响声,诉说着它所经历的岁月。
这样一条路,是多少年来道士们不断地修缮和搭建的成果,每一寸栈道之中都积淀着一丝道的韵味。真正的巧夺天工,并非是你搭建的东西符合了什么图案,而是人工的手笔能够与自然无缝地接洽,这才是最高的境界。
栈道延伸至山腰。远远地望去,便是茯苓洞了。这时候,清月道长却又从后面赶了过来。
“啊啊,夜里的那位施主。你们不是要往茯苓洞去的嘛?”
他吆喝着从后面赶上来,塞给我四个包裹。
“麻烦帮忙一起捎到那儿吧,我不想再绕那么远的路了。”
包裹不重,我便欣然答应了。清月道长便沿着下山的闸道悠悠地远去了。
于是我抱着四个包裹继续前进,又走了两公里,终于到了茯苓洞。
我原以为真的是一个洞,谁知道是一座方方正正的观。
虽然略有些惊讶,但我还是走过去扣门。
莉雅很自然地牵着我的衣角,与我一同走到了门边。
扣了三下都没有人开门。我略微提高了嗓门,问道:“有人吗?”
无人应答。
莉雅看着那红漆脱落的大门,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似乎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她松开了我的衣角,猛地推开了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惨淡的景象。
无数年轻或年长的道士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人事不省。
我大惊失色,刚想冲上去查看,莉雅挥手制止了我。
“你叫时间琳出来。”
她沉声说道。
我应了一声,缓缓地摊开手掌。
原本沉睡于我的灵视中的书之使魔,缓缓地醒转了。
它具现在我的手掌中,然后落在一旁的地上,化作了时间琳的模样。
刚落地,她便盯着那远处的大门,沉声说道:
“御主,里面有人。”
“多少人?”
“只有一个。”
“冲着我来的?”
“对的,他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
“而且还是一位熟人。”
时间轻声地说着。这时候,莉雅叹了口气。
“走吧。”莉雅无奈地挥挥手,“逃避总不是办法。”
她坦然踏过了门槛。
迎面站着一个人。
我几乎无法抑制住自己激愤的情绪,双手一挥,猛地踏前一步,那一招从来未敢用出的火焰链魔法,于一瞬间便完成了吟唱,甩向那个人。
“轰!”
火焰链穿过了他,甩在地上。脚下的地板如同笔走龙蛇般,刹那间碎裂成一片森森可怕的瓦砾。
热气如同波纹一般向着四周扩散出去,灼热的空气竟连我自己的衣服都燃着了。
若非时间琳眼疾手快,挡下了绝大部分的威力,恐怕我自己都要葬身于这一招之下。
然而,纵使四周的环境已经被破坏成了这个样子,那一道矗立于废墟中央的身影却是未曾受半点伤。
甚至连衣角都没有飘动一下。
我始意识到我与他的差距。
这位异术师正是衿。我与莉雅加起来都没有摸透过他的境界——正如他的名字“戏命师”。他的能力已经足以玩弄命运。
他从来不肯正面杀人,总是想尽各种办法,将人心折磨到绝望。
纳兰是被他害死的。
现在他又来到了武当山,屠了一座观。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的嘴角森森地笑着,说不尽的森然可怖。
我刹那间握住了拳头,厉声问道:“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我笑你们千里奔袭,却扑了个空。茯苓洞洞主,乃是天下医术最高深之人。唯有他能够治得了你的伤势。”
他缓缓地挪了挪脚步,踢了一脚地上那位穿着道袍的死人。
莉雅与时间琳的脸色都变了。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本来也没想治。”
我皱着眉,故作轻松地说道。纵然心里有些忐忑,也绝不会有半点示弱。
衿略微一笑,
“哼,后生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他缓缓地摆了摆衣袖,竟抓着衣领子把那位道士拎了起来。
看了一眼那苍白而满是血污的脸,衿的嘴角微微地咧了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