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贵妃当日说的选秀一事并非信口雌黄,康太妃确实有意将大选定于今年九月,眼看戚荣锐去边疆已有数月,且并无紧急战事,加上元嫔又在后宫兴风作浪,选一批新的娇艳美人吸引皇帝注意力已经刻不容缓。
韩贵妃和戚荣语的执行力康太妃还是非常认可,不到半个月的功夫两人就已呈上上百号人的名单。
虽说充实后宫人选的最终决定权在于皇帝,但实际操作并没有那么死板,如韩贵妃和戚荣语以及康太妃这等掌握实权的人也享有一定话语权。
比如皇帝看上某某人家的女儿,但韩贵妃她们看不上眼,在皇帝耳边吹吹风使其改变主意也是件很轻松的事。
康太妃年事已高不便参与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所以就由韩贵妃和戚荣语陪着皇帝一齐现身掖庭。
自从四年前戚荣语那批秀女入宫后,掖庭再无新鲜血液充入,掖庭令付传胜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油水可捞了,眼下见到帝妃三人,自然是喜不自胜,恭敬的将几位主子迎到主位后便着人将秀女们依次请上来。
戚荣语并不是很看重门第,所以名单中也夹杂许多地方知县的女儿,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吴江知县的长女林氏生的娇小可人,一眼望去就可知是柔情似水的温顺美人儿,恰恰是皇帝比较中意的类型,当即留牌。
后面还有几位知州或刺史的女儿也都身家清白,才情过人,奈何皇帝许是看腻了千篇一律的莺莺燕燕,竟是一位都没选中。
反倒是韩贵妃从民间搜罗来的几位员外郎的女儿入了皇帝法眼,三日后选秀结束,以环南侯府的长女赵氏为尊的十二位秀女被依次封为婕妤、贵人、良人和最末等的采女。
新册封还未承宠的秀女刚进宫头一件事就是在掖庭学习宫规礼仪,这段时间她们就集体住在掖庭,也不许擅自离开住所。
赵氏被封了婕妤又是侯府出来的,心气儿难免高些,才进来两三日便有些忍不住了,趁付传胜还在教习嬷嬷那里忙事情时,偷偷带上与之交好的林贵人一起溜去了掖庭附近的百果园游玩。
林贵人出身不高,胆子又小生怕被人发现,又不敢反抗比自己地位高的赵婕妤,只能偷穿一身侍女的衣裳跟在她身边。
刚及百果园,两人便听到里面似有人在谈话。
“娘娘,您的身份怎么能在掖庭待着呢?昨晚皇帝来见您的时候,您就应该求个情啊”,一身华服宫装女子的身边站了一位似乎是一等大宫女衣裳的侍女。
两人的谈话赵婕妤听不大清,只能稍微往前靠了靠,这一动弹不要紧,脚下的树枝发出的‘嘎吱’声惊动了主仆二人。
“谁在那儿?”
侍女拨开眼前一层层交错纵横的梨树枝,待见到赵婕妤和林贵人时不由下意识皱眉。
赵婕妤见来人不但不对自己行礼,反而大方站在她面前,同样面露不悦,“你是哪位小主,见到我竟然不行礼”。
众所周知,这批秀女中当属赵婕妤位分最高,也就是说目前在掖庭行走的所有人看到她,都得恭敬称一声‘婕妤万安’,所以她理所应当的认为此时和自己对视的宫装女子不敢失了规矩。
“放肆,在元嫔娘娘面前竟敢口出狂言”,秋茶将头顶那片遮挡视线的枝叶拨开,露出身后荣宛思那张甜美的容颜。
林贵人背后已经涔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她小心翼翼的拉了拉赵婕妤的袖摆,她家乡虽然偏远,但天朝说书人向来喜欢将历朝历代皇帝后宫的趣事拿出来讲,因此她也有幸了解过元嫔的受宠程度,只是不知为何此时元嫔会出现在这里。
“元嫔?”,赵婕妤脑中思索了一番,难道是皇上后来纳进来的美人?她在家中嚣张跋扈惯了,其实入宫前母亲也曾与她讲过元嫔此人,只是她自己记不得了而已,“你唬谁呢?秀女中只有我是正五品,哪来的什么元嫔”。
林贵人听赵婕妤说完后,脸上渐渐失了血色,她赶忙先拜下,口中念到,“妾和赵婕妤不识元嫔娘娘玉容,还望娘娘赎罪”。
“赵婕妤,您还愣着做什么,莫非您想多在掖庭留些日子学学规矩吗?”,秋茶先发制人,将话头拿捏的死死的。
赵婕妤脸上高傲的神情逐渐瓦解,习惯了周围人都对她献殷勤,突然来一个地位比自己还高的人,还真是让她拉不下脸面,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
“既然赵婕妤不愿对本宫行礼,那咱们便去贵妃娘娘那里说话吧”,其实荣宛思也就是嘴上说说,她比赵婕妤更不想见到让自己沦落到掖庭的韩贵妃。
赵婕妤想起那日见到的高高在上的韩贵妃,不禁缩了缩脖子,只得咬着牙认命的屈膝,堪堪行了一个敷衍的宫礼。
荣宛思被迫关在掖庭本就烦心不已,现下见到对自己没有丝毫恭敬之意的秀女,内心更是烦闷,于是待她们行完礼后便带着秋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百果园。
待她们走后,林贵人仍心有余悸的对赵婕妤说道,“赵姐姐,咱们还是快些回去罢,我听说元嫔盛宠不衰,没准她下回会向皇上和贵妃娘娘告咱们的状”。
赵婕妤也有些后怕,但一想到自己如今身份,还是壮起胆子犟嘴道,“得宠又怎么样,她也不过是个正四品嫔位,日后若我能得皇上召兴,不一定比她差呢”。
林贵人哪里敢再接着陪她冒险,一心只想早些回去,以期望付传胜没发现她们偷偷溜出来的事才好。
是夜,新选的秀女们已经纷纷在自己的房间睡下。静悄悄的夜晚让荣宛思思绪更加繁乱,她躺在独属于自己的耳房内辗转反侧,想到白天发生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本以为进了宫受到皇帝喜爱就可以打击戚荣语,却还忘了身份这层问题,戚荣语是妃她是嫔,权利压制让她喘不过气。
她目光透过帐纱触及桌案上那抹发出暗淡光芒的烛火,一个让她自己都胆寒的想法油然而生。
两日后午夜,丑时一刻左右,只有两三个守夜的宫人还在行走,容臣步履匆匆的躲进掖庭一处狭窄的小巷子中看着远处人影晃动,只见秋茶似乎在焦急的等待什么,容臣暗下讥笑一声,慢慢出现在她背后。
在他现身的一瞬间,荣宛思所在的耳房忽然冒出火光,秋茶倏而大喊,“走水啦,赶紧来人救元嫔娘娘啊”。
秀女们最先被惊醒,均只着里衣便从房里出来,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面面相觑。
“先去救元嫔娘娘,快点”,秋茶拉住一个提着两桶水快步走来的小太监,急忙说道。
“怎么会突然走水呢”
“是啊,这好端端的”
秀女们议论声渐起,容臣岿然不动的站在原地,丝毫没有为现在的处境感到慌张。
秋茶反手揪住他的手臂,梨花带雨的哭喊道,“若是元嫔娘娘有什么闪失,皇上不会放过蕙妃娘娘的”。
赵婕妤离秋茶最近,耳尖的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惊惧道,“这是怎么回事啊,难不成是蕙妃……纵的火吗”。
林贵人守在她身边,此时只好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小声对她嘀咕,“你别乱说,若是被蕙妃听到了,小心咱们都得被处置”。
林贵人虽然自小生长在偏远之地,但她母亲向来对她管束严苛,所以祸从口出这句话她是牢牢记在脑中。
赵婕妤还想辩解,却被容臣投来的警告目光吓得将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
荣宛思被救出来时,恰好韩贵妃和戚荣语都赶了过来,她脸上被熏的黑乎乎的,身上的衣裳也被烧焦了一大半,露出的一截手臂上还沾着一点烟灰和破损外翻的皮肉。
戚荣语对此很淡定,只是和容臣交换了一下眼神,便对站在自己面前的韩贵妃说道,“这次走水来的蹊跷,一定要让掌刑司的人好好查一查”。
韩贵妃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是该好好查查了”,转过头,韩贵妃又恢复了往日冰冷的神色,“是谁最先发现走水的?”。
“是奴婢”,秋茶上前一步,跪在地上,眼中含着泪水,恶狠狠的指着容臣说道,“奴婢今日轮班守夜时,看到蕙妃娘娘身边的容公公在耳房周围鬼鬼祟祟的,刚想去问问他深夜在此处做什么,就看见容公公对着元嫔娘娘所在的里屋投过去一支火折子”。
“对,妾也可以作证,走火时咱们几个都看见容公公在场”,赵婕妤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竟是帮着秋茶说上了话。
戚荣语似笑非笑的盯着赵婕妤,后者咽了口唾液,眼神盯着脚尖,“妾说的……说的是事实嘛”。
韩贵妃也察觉到形势对戚荣语似有不利,于是质问容臣,“你为何会三更半夜出现在掖庭,又为何会在元嫔屋外逗留”。
容臣不慌不忙的拜下,尖细的嗓音缓缓说道,“是秋茶约奴才在此处幽会,奴才只是前来赴约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