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二〇〇八年的夏天,一场暴雨使得阳河的水位暴涨,与阳河相通的几条支流水系也跟着泛滥,河水倒灌进了流经的周边城市,当然也包括被阳河穿城而过的阳城市,其受灾面积和受损程度是各城镇中最严重的。除了百姓的房屋和田地被淹外,紧密围绕在阳城市周边的上百家服装和箱包加工厂更是重中之重的重灾区。堆积在仓库内的原材料、半成品和来不及运走的成品均被洪水侵泡成了一堆废品;生产线上的各种机械设备,也在洪水的侵袭下受到不同程度的损毁;各大加工工厂被迫停工长达一周之久,其直接和间接的经济损失难以估算。
一场大灾,令省内各级政府痛定思痛,开始了深刻的反思和检讨。肆虐的洪水退却后,从省政府到地方各级政府都在认真查找河水泛滥的原因。最终,他们得出结论:泥沙沉积、疏于疏通导致河道淤塞、河床上升是导致这场洪灾的主要原因。于是,各级政府又马不停蹄地着手对自己辖区内的河流开展河道清淤和水系清理的工作。
十月份的一天,刘盼成忽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他盯着手机上的液晶屏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按下了绿色的接听按钮。
“刘队,不,刘书记,好久没联系了,您还能听出我是谁吗?”电话那头传来热情洋溢的男声。
刘盼成觉得这个声音十分耳熟,但一时又记不起在哪里听到过,只得默不作声。
“刘书记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吗?真不记得我啦!”对方突然带着揶揄的口吻感慨到,“哎!人走茶凉,世态炎凉啊!”
正是这一句感慨,瞬间唤起了刘盼成的记忆。
“曲副所长……啊,不对,现在应该叫你曲老板了吧!”
“哪是什么老板?就是一打工仔。”曲副所长说起话来毫不掩饰,显得十分豪迈,“不过,您还是叫我的名字曲恒远好了。”
“曲老板什么时候学会了谦虚?”刘盼成罕见地用上了略显俏皮的语调,调侃起了曲恒远,“给自家工厂跑腿也算是打工?”
“可不?工厂又不是我名下的,我怎么就不是打工的了?”曲恒远毫不避讳地坦率直言。
“你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客套完了之后,刘盼成话锋一转,很是疑惑地问道。
“还能从哪儿弄到的?您的爱徒那里呗!”曲恒远快人快语地坦诚道。
“你和王奎还有联系?”
刘盼成略感惊奇,还带着些不可思议。想当年这两人在侦办运钞车劫案时有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两人相处的画面至今都在刘盼成的脑海中盘旋,记忆犹新、难以忘怀。在那段算不上融洽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水火不容的共事经历中,他们俩时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生口角,天雷勾地火,一个比一个猛,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怎么案子一结束这两人反倒能和平共处了,甚至在这几年里还一直保持着联系?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不打不相识”、“英雄惜英雄”?
“嗯!”曲恒远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并未做过多解释,“刘书记,最近一条大新闻您留意到了吗?”
“你是指阳河里捞起了一辆车的事?”
这条新闻占据了近两天来阳城市各大新闻媒体的头条,就连电视台都在连篇累牍地报道,要想不知道还真有点难。
“王奎就没有跟您说过什么?”
一离开公安机关,曲恒远连称呼都改了,以前是姓氏带职位,现在是连名带姓地直呼其名。不过,他对刘盼成倒是一如既往的礼貌和尊重。
曲恒远一副话里有话的玩味语气,瞬间就让敏感多疑的刘盼成专注起来。
“他在总队比较忙,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刘盼成坦然回答道。
这是实话,自从十年前的系列凶杀案最终以不了了之的悬案终结侦办后,刘盼成、王奎以至于曲恒远三人的人生轨迹都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刘盼成没有接替马副局长担任阳城市公安分局的副局长,他在刑侦支队队长的位置上又留任了一段时间后,于案发后的第二年夏天转任了分局法制办的主任。
那些年随着普法教育地深入推广,老百姓的法制意识不断强化,针对公安机关在执法过程中存在的不当行为的投诉也与日俱增。小到交通违章处罚,大到治安拘留,甚至于刑事案件的侦办都会遭到一些人士的抗议。为此,阳城市公安分局依照上级部门的指示,筹建了一个全新的部门,专门负责受理各类行政诉讼案件。这便是法制办的由来。而刘盼成在法制办主任的任上一待就是五年时间,之后他被调到了市政法委,担任副书记一职。
按理说十年前的运钞车劫案没有侦破,对于主办案件的王奎来说,仕途肯定会受到影响。但是,不知为何,孙队长似乎对王奎的印象特别好,转年的开春便将他调到了刑侦总队,仍将他安排在他最熟悉的重案队里。在刑侦总队的这些年,他不负众望,表现优异,屡立战功,不断得到提拔,现在已是刑侦总队的副支队长,成了和刘盼成平起平坐的级别。
至于曲恒远,在案件宣布结束侦办没多久,他就辞职了。他妻子的娘家家底殷实,开办着一家服装贸易公司,有自己的工厂和生产线。公司由他的岳丈负责经营管理,而工厂则是交给了独生女打理。那几年公司的业绩蒸蒸日上,工厂的订单也与日俱增,生产线一条条的增加,厂房规模也是扩大了一倍,曲恒远的妻子一人打理工厂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他就干脆辞掉铁饭碗,放下身段为自己的妻子打起了工。这几年他的小日子过得倒是比当警察时舒坦和滋润多了。不但整个人胖了一大圈,连肚子都突了起来。
“哦,这样啊!那您一定不知道,从阳河里打捞上来的那辆车是辆白色的金杯牌面包车吧?”
刘盼成闻言,身子就是一震。
曲恒远见对方没有做出反应,便接着道:“那你应该也不知道这辆车里还有一具尸体吧?”
曲恒远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劈得刘盼成的脑袋“嗡嗡”作响。
曲恒远所说的事刘盼成的确不知道,因为事发水域处在阳城市和下游另一座城市的交界处,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更接近于那座城市,所以,车辆打捞上来后便交由对方的公安机关着手处理。
“你是怎么知道的?消息来源可靠吗?”脑子逐渐清醒过来的刘盼成将信将疑地问道。
“消息来源绝对可靠。”曲恒远信誓旦旦地回答道,“您要不信,可以打电话问王奎。据我所知,总队那边已经介入了。王奎是负责重案队的,发现尸体这样重大的情况,地方上不可能不上报,他那里应该有更准确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