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潘子龙的班主任通完电话后,刘盼成来不及叫上王奎,便独自带着内勤去到了阳城市中心小学。
下午两点半过后,赵丽娟出现在了学校的教学大楼内。她一走进位于三楼的教职员工办公室,便警觉地开始四下张望起来。
“潘子龙妈妈。”班主任从办公桌后站起身,冲着在门口裹足不前的赵丽娟招着手。
早先达到一步的刘盼成此刻正坐在班主任的身边——内勤并未随他一同上楼,而是留在车内等待——他闻声向门口看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位穿着朴素,甚至可以说是不修边幅的少妇。与其说是少妇,刘盼成觉得她更像是位中年妇女,齐耳的短发干枯发黄、消瘦的脸庞泛着蜡黄,矮小的身材干瘪精瘦,浑身上下都显示出与她实际年龄不相符的老态。要不是事先已经掌握到她的相关户籍信息,刘盼成甚至怀疑她已经是快奔五十的人了。刘盼成不知道她的人生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岁月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如此沧桑的印记。
赵丽娟闻声回望过来,冲班主任点头微笑,算是回应了她的招呼。待她缓步来到班主任面前时,她的眼神和刘盼成交汇了。那一刻,她似乎以为刘盼成也是被班主任叫来的某位学生的家长,于是,她照旧友好地对着刘盼成微笑了一下,以示问候。
班主任从边上拉来了一张椅子,给赵丽娟让了座。
“潘子龙妈妈,快请坐。”
“不知道老师把我叫来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潘子龙在学校闯祸了?”赵丽娟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
“没有,没有,潘子龙在学校的表现一直都很好。”为了打消赵丽娟的顾虑,班主任赶紧解释道,“今天找你来,主要是想了解些情况……”
班主任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求助般地看向一旁的刘盼成。
“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们家里的情况。”刘盼成接口道。
赵丽娟一脸迷茫地将脸转向刘盼成,疑惑道:“了解我们家什么情况啊?和潘子龙在学校的表现有关吗?”
“是这样的,潘子龙妈妈,我先做个自我介绍,我是阳城市公安分局刑侦支队的刘盼成。”刘盼成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工作证。
“警察?”赵丽娟接过刘盼成的工作证仔细打量了一番,惊慌失措道,“我们家潘子龙是闯了什么滔天大祸了吗?”
“不是潘子龙。”刘盼成缓了缓,“是你的丈夫。”
“潘旺?”赵丽娟脸上的神色更加凝重了,“既然是他的事,那和你们学校有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叫到这里来呢?”
“我们现在正在找他。”刘盼成耐心解释道,“但我们现在找不到他,想向你打听一下他的去向。”
“你们要找他就到浦江市去找他,别来烦我。”赵丽娟突然情绪失控地暴怒道,“那个王八蛋根本不管我们娘俩的死活,出了事之后就知道自己跑路,丢下一个烂摊子让我们娘俩面对,讨债的人跟催命的一样天天上门找我们要钱,我哪来的钱?”赵丽娟说罢,竟“呜呜”地哭泣起来,“自从我嫁给他之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光吃苦受罪来着。我一个人受罪也就算了,现在还要连累儿子跟着我东躲西藏的。我这好不容易躲到我哥家里去了,你们警察又找上门来了。我又没干什么缺德犯法的事,债也不是我欠的,你们要找就找那缺德的工程投资方去,是他们耍无赖卷款跑路了,我们都是被他们殃及的。”
刘盼成听她哭诉了半天,总算是弄明白了,敢情她将自己当成是来替工人讨要工钱的人了。
“潘子龙妈妈,你先别激动,冷静一下,听警察同志把话说完。”班主任在一旁柔声劝慰道。
“还有什么好说的,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赵丽娟说罢,一挺胸,一抬头,一闭眼,做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模样来。
“你别多心,我还真不是替那些工人来讨钱的。”刘盼成颇无奈地低声下气道,“我们找潘旺是为了别的事。”
“别的事?他还在外面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了?”赵丽娟听刘盼成说他不是来讨债的,态度便缓和了几分,“不能够啊!潘旺这人虽说没什么大出息,但为人老实忠厚,不像是会干出违法乱纪之事的人。我嫁给他这么多年,虽说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但潘旺对我倒也算不错。每次我发脾气都是他让着我,我们俩还从来没有为什么事红过脸。”
刘盼成沉默了,这和他印象中的那个“潘旺”倒是能对上号了。
“上周一在雁飞路上发生一起运钞车抢劫案……”刘盼成还是决定将真相向赵丽娟和盘托出,争取更多的主动权,“我们怀疑你的丈夫可能参与其中,目前正在全力搜捕他,你要是知道他在哪里请如实告知我。知情不报就是窝藏包庇罪犯,可被视为同伙,是要被一起判刑的。你可要想清楚这样的后果你是否承担得起?你还有儿子要照顾呐!”
赵丽娟像是听天书般一脸的难以置信:“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一定是弄错了。潘旺怎么可能干出那样的事呢?借他十个胆,他都不敢的。”赵丽娟有些语无伦次地道,“对了,对了,上周一,你说运钞车被劫是上周一的事是吧?那就不可能是他干的了。他上周日就已经离家了,那时候人应该已经在浦江市了。”
“你能肯定吗?”刘盼成逼问道,“他是上周日几点出发的?坐火车还是长途汽车?”
“这个……”赵丽娟一时语塞了,“这我还真不清楚,他并没有跟我详细说过,只说是和朋友一起去的。”停顿了一下之后,赵丽娟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道,“哦,对了,开车。他说和朋友一起开车去。”
“开车?什么车?”刘盼成进一步追问。
“我们家的车,前年他问朋友借钱买的。”赵丽娟此时早已六神无主、手足无措,只能刘盼成问什么,她答什么。
“是一辆白色的金杯牌面包车吗?”刘盼成确认道,“你看看是不是这个车牌号?”
赵丽娟看了一眼刘盼成递过来的纸张——那是前两天王奎从车管所里调来的车辆信息和照片——颔首道:“对,没错。”
对于这样的结果,刘盼成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到了浦江市后会再来跟你联系?”刘盼成仍不放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赵丽娟摇着头道:“他当时走得很匆忙,好像在赶时间。”
“跟我具体说说他临走那天的情形。”
“那天白天他一直都在外面,直到吃晚饭的时候,他突然回来了,匆匆收拾了一大包衣服后,就跟我说他刚接到一笔大生意,朋友在浦江市给他介绍了一个大工程,他今晚就要离开阳城。他还说要是这笔生意做成的话,今后我们家就可以摆脱这种苦哈哈的日子了。然后,他晚饭也没顾得上吃,连夜就走了。”
“你有没有见过你丈夫所说的这个朋友?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是哪里人?”刘盼成抓住最后一线生机。
“没有。”赵丽娟一脸真挚地回答道,“我对他生意上的事知之甚少,他从不让我过问。”
在赵丽娟说话时,刘盼成始终牢牢地注视着她,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态举止,不放过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不错过她身上每一个细小的肢体语言。刘盼成看到她的眼底虽有慌乱,但那是因为刘盼成告知她的事造成的,而并非出自她的谎言。他的希望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