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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残君血手 (三)

燕罗不放心地又嘱托沈微漪几句,这才借着墙角阴影,再次潜入荣长松院墙边上。

  燕罗将脚步放轻,前脚掌着力,附着院墙砖缝壁虎游墙攀上其后院顶端。那正屋屋檐恰好伸展停在院墙之前,不过一丈距离,只不过屋顶青石脆瓦,贸然跃上定然发出声响。

  燕罗蹲在墙头,翻身倒挂在内墙上,见屋檐下木梁凸起,当下腰间发力,屈身探手抓住木梁,这才缓缓将挂在墙头的双脚轻轻抬起,双臂发力,倒转全身,脚尖轻轻落在屋顶瓦片上,待双足落稳后,转而腰膝齐齐使力,将仍在屋檐下的上体提力托起,稳稳当当站在屋顶之上,没发出一丝声响。

  这一套倒转上屋的身法套路极其诡异惊悚,乃是陈天佑独门攀墙身法,修习者需要长年累月煅炼方位刁钻的肌肉方能如此发力运功。当年燕罗修炼时,苦不堪言,但如今掌握娴熟运用在攀楼夜行的刺杀之道上,确确实实极其有用。

  站在屋顶边缘,燕罗将屋顶瓦片扫视一遍,认准了承重横梁的位置,这才踩着横梁稳妥的位置,悄然走上屋顶中央。

  就在此时,只听脚下屋内隐约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传来,这声音底气尽失,后继乏力,发声之人怕是重伤之躯。

  燕罗俯下身子,缓缓抽出一块瓦片,这瓦片刚一掀开,顿时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喷涌出来,他面色惊变,向内瞧去。

  只见南墙边上,一人全身血污披头散发,两道大铁环将此人琵琶骨穿透锁住,从他双肩上的血窟窿里流出的鲜血已流了遍地,触目惊心。

  再往屋子另一边望去,一个女子全身赤裸,面色惨白凄厉,四肢被尽数折断,一只短剑贯穿心脏,已然死去多时。这死去女子面目朝上,燕罗看的真切,顿时全身恶寒悚然一颤,竟是荣长松的妻子。

  就在这时,只见那被贯穿琵琶骨的人忽的前扑,却被锁住的铁链狠狠地拽了回去,这一挣扎,他琵琶骨的血窟窿顿时又泊泊流血。那人顾不上剧痛,似是乞求似是愤怒,吼道:“别伤我女儿,别伤我女儿!”这被摧残的面目全非的人,正是荣长松。

  屋内那边,只见范田广单手扼住一女童脖子拎在半空,那女童早就面色通红乌紫,小嘴一张一合却始终吐不出一口气息,小手小脚不停地扑扇拍打,却渐渐地没了力气。

  荣长松向前狂扑嘶哑怒吼,歇斯底里目眦尽裂,两条铁链绷得笔直,嘎嘎作响,伤口中挣扎溅出的鲜血喷了一地。“你个畜生!我就是化作孤魂野鬼,也不会放过你!”

  范田广拇指催力,还残余最后一点气息的女童,顿时颈骨折断,脑袋不自然的朝后耷拉下来。他见这女童没了动静,提着她抖了一抖,便将尸首随意地丢在地上,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站在荣长松面前,道:“残君阁的叛逃刺客,什么下场?孤魂野鬼?想的倒美。”

  荣长松见女儿也没了性命,终究萎顿下来,半跪低头,血泪顺着脸颊滴答落下:“我错了……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害了你们……”

  燕罗在屋顶将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悚然惊怒汗毛倒竖,双拳怒握,自从他在沈府做工以来,深知荣长松宽厚心善,初时也多得他指点照顾,这才避免了许多麻烦。平日闲暇,荣长松也好邀长工们去他家喝酒小聚,他妻子贤良淑雅、女儿可爱活泼,众人都极其羡慕。

  可眼前这一连串的事情就在一瞬之间,燕罗来不及反应,就见荣长松妻子横尸血泊,女儿殒命当场。饶是燕罗手上染了太多鲜血,可眼前所见,依旧是触目惊心,胸口一股怒火喷涌而来。燕罗伏在屋顶,四肢绷紧扣住砖瓦,忍住了颤抖的肌肉,脖颈勉强抬起,强按住一口气,将心情狠狠平息下来。这才突然反应过来,方才范田广所言,荣长松竟是残君阁叛逃刺客。

  念及此处,燕罗恍然大悟,之前荣长松经历,竟都是些蛛丝马迹。

  沈府剥削长工之狠,少有人能干满一年,但荣长松却能在沈府干了近十年,也没留下什么劳疾伤病;燕罗初入沈府与沈微漪不对眼险些辣手摧花时,荣长松出来阻拦竟能实实在在受下他全力一拳,这筋骨若没有些根基是坚决不可能;而前些日子江南商会初来荆州时,范田广按住他二人,其实并非是察觉了燕罗,只是认出了荣长松罢了。

  燕罗举目探查自己所伏位置,乃是顶梁间隙位置,只需双手同时发力,便能破顶而入。以范田广的警觉,至今没有察觉燕罗潜伏在屋顶之上,只须他向前行到正下方时,便是出手时机。

  正此时,燕罗忽然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攀爬风声,他轻轻回头,却见沈微漪已站在围墙墙头,朝屋顶正中腾跃而来。她面含愠色,道:“怎么那么久,等的都不耐烦了。”

  燕罗哪知道沈微漪竟如此莽撞,胡乱上了屋顶,她双脚刚触及瓦片,他全身汗毛倒竖一阵抽搐。

  “啪”

  瓦片轻轻翘起,发出声响。

  “什么人!”

  屋内范田广一声惊喝。

  燕罗面色大变,他千算万算,算计了所有可能突发的情况,就是没有算到沈微漪会突然闯入乱了自己的全部计划,暴露自己潜伏的位置。

  就在此时,燕罗已觉屋顶下狂风喷涌,“锵”的一声铁刃出鞘。

  燕罗又气又恨,转身一把抱住沈微漪,吼道:“快跑!”就要将她抛出院子。

  可身后屋顶猛然炸裂,瓦片烟尘纷飞,一道寒芒闪过,燕罗闪避不及,左肩至右腰顿时被割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还不等燕罗反应,范田广已从乱石中冲出,笔直一拳朝他面门袭来。

  燕罗骇然而挡,可双手一触及范田广拳头,一股洪流内力顿时倾泻,直直冲入五脏六腑,震得体内辛辣剧痛,热流顺着喉管向上,喷出一口血雾。

  这一拳,顿时将燕罗要逃的势子阻击下来,余力更是将他震回屋内,狠狠地撞在墙壁上,燕罗双眼一黑,软绵绵地瘫在地上,半天没缓过来。

  而范田广一拳击退燕罗,转眼却见花容失色的沈微漪站在屋顶。

  范田广又起一刀要将沈微漪小命取走,可烟尘落下散尽,他一下子认出了沈微漪,生生止住攻势。作为江南商会少主冯子劲的贴身护卫,范田广自然知道沈微漪也算得上自己的主子,可是此时范田广手中已夺去两人性命,杀邪入脑,那残存的些许理智转瞬就被侵染干净。

  沈微漪此时才忽的惊醒,转身要逃。可范田广伸手一扯,便“兹啦”一声,被扯烂半边袖管,露出粉润纤柔的玉臂。

  沈微漪哪肯受此折辱,反手就抽了范田广一个耳光。可手臂刚抬起一半,便被范田广按住,从屋顶丢到屋内。

  沈微漪身子颠倒,一头栽在了荣长松妻子的尸首身上,她面朝着尸首凄厉死相,又在血泊中翻了一身,没见过这样惨状凶相的沈微漪一翻白眼,便悄无声息的吓晕瘫软。

  范田广从屋顶跃下,满面皆是淫邪样貌,将沈微漪从血泊中拖到拐角,便伸手撕扯她的衣衫。

  那一边,撞在墙上双眼发黑的燕罗终于恢复过来,虽体内五脏六腑与后背筋骨火辣辣的疼痛,可一瞧见范田广背对自己意图侵犯沈微漪时,一股怒火轰然燃起,双拳一握,便朝范田广后心要害攻去。

  可此刻范田广内力充盈环绕护体,燕罗这一拳上去,顿时将其凿出一个豁口,一股洪流反冲出来,燕罗猝不及防,胸口翻江倒海如受重击,倒退好几步出去。

  范田广自跟随江南商会以来,借着商会浑厚财力底蕴,有幸修习了一部内功修炼口诀,极擅长护体真气,日积月累下内功修为也是强横无比。反观燕罗才修炼了一年半载的青丹吐纳法,与之相比乃是江河溪水,不值一提。

  范田广被燕罗打了一拳,立马弃了沈微漪不顾,反身抽刀就朝燕罗攻来。

  这内力差距下,燕罗已吃亏两次,哪敢再正面相对,见范田广欺身压来,忍住体内伤痛,连连后撤闪避。可屋内空间狭窄,任凭燕罗怎样回转移动,范田广这刀光笼罩,总是极易封住他的去路,而他又得顾及一旁的荣长松与沈微漪不被波及,脚下步子不敢太过放肆,这就更加束手束脚,刀寒锋芒连连贴着皮肉划过,落得个险象环生。

  初时被沈微漪胡乱干扰,未动手前已暴露目标,丧失了刺杀最好的机遇,如今处处受制,可燕罗心中反倒逐渐冷静下来,避让中已将屋内环境扫视一边了然于胸,转瞬间已有了对策。

  只见燕罗避让后撤,假装脚下一个踉跄,微微沉下身子,卖了个破绽出去。范田广逮住这个破绽,哪里有细想,双手合握刀柄,当头劈下。

  燕罗左右两个各撑起獠牙匕首,护在头顶,“当”的一声架住刀身,这刀子内力灌入,燕罗双手赶紧抛开匕首,如此卸去范田广五六成的内力,反而向上空手接白刃,合按住刀身,止住了他的攻势。他先用两只匕首卸去了这一刀当中七七八八的内力,再空手接刀,少了太多压力。

  这一刀被燕罗挡在额前,范田广以为占了便宜,冷笑道:“天堂右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把命留……”

  可他一句话还没说完,燕罗舌尖卷动,藏在口中的两枚飞针刷的喷出,笔直刺在范田广的右眼之上。

  范田广眼前一阵血光腥红,伸手就去拔眼上飞针,“啵”的一声,右眼球竟给他拔了出来,吃痛大吼,抽出长刀疯狂乱舞:“畜生,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当年燕罗为练就陈天佑的独门绝学“口喷飞针”,吃了太多苦头,可如今绝技已成,威力巨大,令人防不胜防。燕罗一击得手,本打算趁胜追击取他性命,但碍于此刻范田广发疯一般胡劈乱砍难以近身,当即瞅准间隙窜上房梁,弹出两只匕首,将东西墙角下的灯盏的灯芯切断,屋内顿时陷入黑暗。

  此时,夜空中一团乌云卷来,渐渐遮住月光。眼见大雨将至,夜下无风寂静黑暗。屋内除了范田广的痛吼和昏暗刀光,再也看不见听不见其他东西。燕罗在庐州曾被陈天佑训练过对黑暗的视觉感知力,在黑暗与明亮来回切换时,燕罗只须极短的时间便能适应。如今燕罗先夺范田广一眼,再灭了屋内灯火,自己只在房梁上隐蔽了些许时间,便适应了这黑暗看得清屋内情况,如此一来本是尽落下风的状况,顿时扭转过来。

  范田广瞎了一眼,另一只眼在黑暗中极难分辨事物,长刀乱劈,顿时将锁住荣长松的铁链削断,已是意识模糊的荣长松摔倒在地,“咚”的一声将范田广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已经接近疯癫的范田广哪管什么,当下就朝荣长松劈来。

  伏在横梁上的燕罗见此情景,当下翻身下梁一膝抬起,径直踢在范田广的面门,范田广鼻梁顿时断裂鼻血狂喷,整个人倒飞出去,撞的四面各种物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趁此机会,燕罗赶紧将范田广与沈微漪移动到墙角安全位置,避免受战况波及。而此时范田广从一堆杂物中挣扎站起,手里长刀不知丢在哪里。

  燕罗心里没了顾虑,当下又窜上房梁暗处,悄无声息潜至范田广头顶上方。

  眼见范田广挣扎着从一堆破烂物件中站起,燕罗再翻身落下,突袭而去。

  可是这一回,范田广仿佛有了防备,燕罗这这一击手中带刀,刀刃刚一触及他衣表,范田广护体真气竟盘绕全身,獠牙勉强割开他一层表面皮肉,就被弹开。反倒是范田广瞅准了燕罗来路,反手一拳就朝燕罗方向打来。

  燕罗没料到范田广内力修为如此精湛,獠牙拿捏不住,连忙撒手后撤,可范田广拳风侧袭攻来,他只好伸手去挡,但内力差距悬殊,整个人被震退数步,撞在墙上才勉强停下。

  范田广一击既中则身形暴动欺身压来,燕罗深知内力修为差距不可正面交锋,当下蜷身一团脚底生风,欺着范田广黑暗中看不清事物,从他左臂下溜到屋内另一旁隐蔽起来。

  范田广感知力极差,压根不晓得燕罗早已闪避出去,这一拳打在墙壁之上,也是震得一大块墙皮簌簌崩裂落下。

  燕罗趁着范田广这一拳落空吃痛大吼的空当,腾跃而起,獠牙左右双手,认准其后背脊椎长骨,顺势劈下。黑暗中,燕罗就见匕首尖刃贴着范田广脊椎皮肉,此刻只须向下割下,便能将其整条脊椎剔骨虐杀。可两刀触及范田广皮肉,其护体真气骤然爆膨,两刀竟如砍在皮囊棉花上一样,只能划破表皮,再也攻不进去一寸。

  饶是如此,范田广这脊椎左右两边,也是自脖颈至后腰被割出两条笔直血痕。范田广后背冰凉刺痛,心中大骇,回身便是双拳左右开弓,朝燕罗头颅敲来。燕罗心中隐约估摸着范田广护体真气尚未消散,所以两刀未果也在意料之中,毫不含糊疾步后撤,再次隐入角落伺候时机。范田广双拳打空,心中又急又怒,一摸后脊梁上的两条血痕,骇出一身冷汗,若不是自己护体真气强劲,怕是方才一个回合,自己的脊椎已被燕罗活生生地剔掉。

  范田广这护体真气虽然两次挡住燕罗杀招,可是真气内力遍及全身着实消耗极大,他急于分出胜负,奈何找不出燕罗潜藏位置,只得将脚下手边能够得着的东西一个劲地踢飞打翻,想迫得燕罗出来。

  反观燕罗,此刻天时地利占尽优势,面对范田广这胡乱出招可轻巧躲过,是不是突然偷袭,一次次削减他的护体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