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傻话

且顾昭蘅并非是要逃避，她亦是明白，有些事情是根本躲不过去的。

　　只是……明日的事再是棘手，也留待明日再去想法子罢，她如今，很想好好地休息片刻。

　　回到今时还不至一月，她却觉察到了太多的不同。

　　譬如她记忆里温婉娴静的三皇姐，已然不复存在。或者说，从不曾存在过。宫城里原本便有许多暗色，只是她从前被安皇后护在羽翼之下，从不曾想过罢了。

　　她到底并非无心无情。见识到这些……又如何能不难过。

　　次日清晨，为着躲开顾和蕙，顾昭蘅早早地去了安皇后跟前。

　　这一回，她不躲顾和蕙。左不过她人在这儿，顾和蕙大约是不愿来的。

　　前回她落水一事，虽是得罪了淑妃，可为着他们姐弟三人的体面，这事到底是被压了下去。且淑妃才遭了皇帝厌弃，心底纵是对女儿有些怨气，也是不敢表露出来的。

　　故而在人前，淑妃与顾和蕙依旧是母女情深。

　　既是母女情深，那又怎好整日来安皇后这儿？

　　她来寻顾昭蘅尚且说的过去，可……宫里宫外，谁人不知淑妃梅氏与安皇后向来是过不去的。顾和蕙身为人子，既不该忤逆嫡母，亦不好疏远生母。

　　这其中的尺度实在是难以掌控，一个不好传到钟粹宫里，难保淑妃不会闹起来。

　　她与淑妃母女间已然有了隔阂，自然不愿再生波澜。

　　顾昭蘅盘算的极好，也笃定顾和蕙没那胆子。虽说这不过也是些拖延之法，可眼下，这也是最省力气的法子了。

　　五日后的宫宴在即，顾昭蘅可不想在小事上劳心伤神，那才是顶顶重要的事儿。

　　她这正想着那事儿，安皇后便柔柔地开口问道：“蘅儿，帖子可都拟好了？”

　　这是顾昭蘅头一回拟名单送帖子，请各府贵女入宫赴宴，且她平日里养的娇娇的，不曾学过这些，安皇后本该时时替她把关的。

　　可不知怎的，安皇后总以为顾昭蘅能做好。

　　“今日便都该送去了。”顾昭蘅枕在安皇后的肩上，小声道：“多亏母后指点我。”

　　便是多活了个几年，她也是头一回做这事，好在顾昭蘅也只需想个章程，余下的自然有底下人来张罗。

　　安皇后含笑点头，也没想要问一问昨日顾和蕙寻她所为何事。

　　“昨个，皇祖母还应了我要去呢。”

　　安皇后颇觉新奇，揶揄道：“你从来怕太后，昨日怎就敢去寿康宫请她老人家了？”

　　太后待她是极好的，对她所出的一双儿女，亦是爱之深责之切。只是顾昭蘅到底年纪小，与她说的那些道理，她也不大明白。只晓得皇祖母严厉，去寿康宫要挨她老人家的训。

　　“太后是心疼你与你哥哥的。她老人家如今年纪大了，平素难免寂寥，你该时常去看她才是。”

　　顾昭蘅难得在关于太后的事情上与安皇后达成共识，她微扬着精致的下颚，眸光濯濯，活似个尾巴翘上天的猫儿，“我这回可是问清了皇祖母要听什么戏的！”

　　这回她母后可该夸她了吧？

　　瞧着顾昭蘅的神气样，安皇后忍不住也露出了些许笑意来。与她家蘅儿一起时，总能让她比平时开怀许多。

　　“果真是明年便要及笄了，蘅儿比从前懂事了许多。”

　　顾昭蘅却颇为心虚。哪里是因着要及笄才懂事，分明是……分明是她平白多了些岁数。

　　前世她及笄那会儿，可也还是个不知愁滋味的小丫头。

　　“虽说母后和皇祖母是长辈，没准会吓得旁的姑娘不敢说话，可我又不怕。”顾昭蘅眨眨眼，娇娇地赖在安皇后身边，“母后与皇祖母都喜欢热闹，也只好委屈委屈她们。”

　　“那日阿婧与她尚未出阁的姐姐也会来，母后从前不是好奇老太傅怎就教出了阿婧这样有趣的小姑娘？到那日可得好好瞧瞧，阿婧的姐姐们可不都是同她一样的。”

　　听顾昭蘅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安皇后却不曾觉得不耐烦。

　　这是她最贴心的女儿，能同顾昭蘅这样闲话家常，安皇后欢喜的很，也……很是珍惜。

　　说起明年及笄一事，她才是最舍不得的那个。

　　这孩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十数年间从不曾离开过她，而今及笄之礼已然近在眼前，那下头的指婚定亲、凤冠霞帔其实也快得很。

　　转瞬间，她便要送她的娇女出阁了。

　　如何能舍得呢。纵是同居京都，纵是顾昭蘅可以隔三差五进宫陪伴，也总归是不一样了。

　　安皇后虽不曾开口提起此事，顾昭蘅却觉察到了她情绪当中的低落。

　　“母后……”顾昭蘅顿了顿才开口道。

　　安皇后安抚般地摇了摇头，“无碍。母后只是舍不得你罢了。”

　　这般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顾昭蘅却仿佛听懂了，她抿了抿唇，试探道：“那我一直陪着母后，永远不离开您。”

　　“傻姑娘。”那话顾昭蘅并非是头一回说了，安皇后却从不曾放在心上。

　　她的蘅儿年纪还小，又没遇上过倾心之人，哪里知道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的好？

　　顾昭蘅也并不多解释，左不过想想法子，她若始终不愿嫁，想来父皇母后也会顺着她的意思来。

　　被偏爱的那个，总是有底气在的。于顾昭蘅而言，有帝后这些年来的宠爱在，她行事起来总是多了几分自如。

　　顾昭蘅又陪着安皇后说了好一会子话，纵是安皇后要去处理宫务，她也不肯回自己那儿，一定要赖在安皇后的寝殿。

　　安皇后拿她没法子，又向来纵容她，只好留了婵娟陪着。

　　只是安皇后没想到，她方出去，顾昭蘅便眨巴着眼睛悄声问婵娟，“昨日里，三皇姐几时回去的？”

　　婵娟想了想，“三公主陪着娘娘说了好一会子话，直到钟粹宫差人来寻，才一起回去的。”

　　顾昭蘅心满意足：“那她神色如何？可……还高兴？”

　　瞧着自家公主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婵娟很是无奈，“与平日看着也不算有差别，可想来，三公主的日子大约不会好过。”

　　婵娟说的不错，得知顾和蕙在正阳宫待了许久的淑妃，险些气到把茶盏砸到顾和蕙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