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哪里有像他一样当着大庭广众之下问一个女人这样私密事情的啊?
虽然声音不大,万一有人耳力过人呢?
“差爷,我没……早就没……没奶水了。”
官差皱眉显然对此答案十分不满,“没奶水了,你不会补补身子,买点药催催奶水?”
柳茹月瞬间理解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句话的意思,表情窘迫的回答,“都断七个月了,差爷。”
“那又如何,女子天生就能哺乳,你得了病就得看病,怎么能饿着孩子,让这么小的孩子吃白水。”
她明白了,这差爷大抵真的没有成亲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这性子能有娘子就奇怪了。
“催不出来了,差爷,断太久了。”
“我看你是怕麻烦,还是担心买药材费银子?”
“差爷,这……我……好,到了城中,我就去买药补补身子,催催奶……”柳茹月还能怎么办,遇上这么个少根筋还固执己见的官差,她也能认栽,顺着他的意思说话了,免得差爷一个动怒抓了她。
“这还差不多,当娘的总得为孩子多考虑才是,你别框我,到了岖染县,你若是不去买药材,我不会放过你,有你这么当娘的么。”官差双手抱胸,一副对柳茹月失望透顶的模样。
“好,我去。”那我就不进岖染县了。
“这里离岖染县就一天路程了,你若是不去县里,我就有理由怀疑你偷了别人的孩子不敢进城,自己的孩子会这么对待么?”
这官差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么,柳茹月叹气道,“我去,只是一路风餐露宿、饮用河水、偶尔打得到鱼才能吃点肉,我身子太差了,吃了药也不一定能……”柳茹月声音细得过蚊子声了,就希望这位官差老爷能体谅她一下。
“嗯?”官差鼻子一哼,对于柳茹月的话十分不满,拿出公事公办的架势伸手讨要,“路引。”
柳茹月连忙把碗放在地上,避开孩子,从怀里将路引和证明都拿了出来,站起身递给了这个缠人又不解人情的官差。
“官爷,这是我的路引还有证明。”
“你叫什么?”扫了一眼路引,官差问道。
“柳十娘。”
“老家是哪个村?”
柳茹月垂着头毫不迟疑的回答道,“江高县望凌乡顺清村人。”
“你夫君叫什么?”
“朱守昌”
“你儿子叫什么?”
“大名还没取,我儿子小名叫狗娃,孩子出生后身体一直不好,他爹就给他取了个贱名儿,希望他能长大,得亏这个贱名儿压着,孩子才能遭了这么多罪后,还健健康康的。”
听着她说着说着又要哭出来的样子,官差显得有些不耐烦,伸手掀开背带,扯开衣领看了一眼狗娃后颈上的胎记,伸手搓了搓,随后皱眉问道,“还真的有胎记,不过,你晒得黑黢黢的,你都饿瘦了,为何你的孩子白白胖胖的?”
不等柳茹月回答,茶棚里响起一声嗤笑呼声,“哎哟哟,这官差老爷办案,还真是仔细,但这聪明脑子和细腻的心思却用错了地方,这小娘子虽说没什么见识,行为畏缩,但她却是一个好娘亲。”
柳茹月扭头看去,一个身穿水蓝色书生袍外罩同色薄纱的俊秀书生站起身,只见他颇为潇洒的甩开纸扇,甚是自得的说道,“女子本弱,为母则强,方才她还没进茶棚的时候,我就一直观察她的举动了,她一路上都举着芭蕉叶挡着怀中孩儿,还时不时夹住木棍腾出手来给孩子扇风,一路照料想必也是如此细心的。”
侧身用扇子指着靠在墙上的木棍,“木棍上皆是干净的尿布,想来是路上遇到河就洗了脏污的尿布,却因急着赶路,只能如此晾晒尿布。”
“她进了茶棚从我身边路过,我闻到一股鱼腥味,想必也是如她所说,运气好抓了鱼,才能吃顿好的。”
“这孩子方才哭闹不止,喝了两口水之后就安静下来,这证明孩子只是渴了,他不饿,如果饿,他会继续啼哭。”
“这所有的一切,都证明这妇人说的话是真的,没有人贩子会如此呵护一个偷来的孩子,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她还能把孩子照顾的这么好,这是伟大的母爱散发着光辉啊~!”
柳茹月虽然很感激这个人帮她说话,但也禁不住心中害怕,这个人观察力如此仔细,不知他有没有看出她方才话里有什么不妥的。
还好她刚才真真假假混着说,路上经历都是真,路引上信息也背的滚瓜烂熟,但,这个人会不会发现呢?
官差盯着书生看了一会儿,抱拳问道,“阁下是?”
“我叫罗泽皓,你们是岖染县的官差吧,叫我罗举人便好。”
官差闻言,态度恭敬了几分,“可否是知县大人请来做师爷的罗泽皓罗举人?”
“正是在下。”罗泽皓彬彬有礼放下茶杯,表情却相当得意,抱了个拳,“放过这个母亲吧,瞧把人吓得。”
“是,罗师爷!”
官差把手里的路引和户籍递还给柳茹月,柳茹月连忙点头哈腰的感激罗泽皓,“谢谢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谢谢差爷。”
“不用谢,应该的,如果这点事都辩不明,我也没脸答应邱知县的邀请来做他师爷了。”罗泽皓举手投足间俱是风雅潇洒。
“罗师爷当真是……”
官差不再关注柳茹月,连坐在桌旁一直喝水的官差们也纷纷过去拍马屁,这让她也有了喘息的空间。
给孩子喂完剩下的糊糊,打了水洗了碗,柳茹月便将碗还给了茶棚主人并再三感谢。
茶棚主人表情对她甚是同情,却也不敢对那些官差说什么,只是祝她路上小心。
柳茹月将木棍上已经干了的尿布摘下来,叠好塞入了包裹里,就悄悄退出了茶棚。
听着奉承话的罗泽皓扫了偷偷离开的柳茹月一眼,又继续傲然十足的享受吹捧。
也不知这岖染县的官差离开县城这么远,是来查什么案子。
现在看来,和她应该是没有关系的。
柳茹月举着芭蕉叶,继续上路。
走了半个时辰,刚才那四个官差骑着马护着一辆马车经过。
马车忽然停下,罗泽皓用扇子掀开旁边小窗的帘子,“这位小娘子,你赶路如此辛苦,还带着孩子,你不怕累,孩子也受不了,要不,你上我马车,我捎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