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可不可以把那条鱼给我呀？

孽海镜在云台阁上，这是路遥头一次到这座阁楼。

　　这里头大约放的便是墨沧这些年收藏的那些东西，有些陈旧的木质阁楼，脚踩上去还有“咯吱”“咯吱”的响声，摆放的东西倒是价值连城。

　　路遥看到墨沧说的那柄凤凰骨扇，这样的宝物，若是寻常仙君必定是小心翼翼珍藏，他倒好，随便丢弃在一堆金银之下，怎一个暴殄天物？

　　倒是酿酒的器具收藏得好些，路遥极少见他饮酒，只听闻墨沧酿酒技艺一绝，烟雨阁下的“烟雨遥”都是神仙们趋之若鹜的宝物。

　　墨沧推开云台阁的门，外头宽阔楼台，正对着头顶的月辉，云海翻滚，趁着幽蓝月光，莹莹生辉，好像伸手可触。

　　难怪，所有人都叫这里“碧云天”。

　　“你可想清楚了，被孽海镜收了记忆，是再也寻不回来的。”墨沧再次问盈珠道。

　　“谢仙尊提醒，盈珠绝不后悔。”盈珠对着墨沧一跪。

　　她的神色其实是极痛苦的，路遥好像也能感受到那样的情绪。

　　被情所伤之人，都期盼着忘掉那段难过的记忆，人人都知道，只要忘了，便是天高海阔，可是真正要忘的时候，又难过不能自已。

　　路遥心脏莫名地痛了起来，什么时候已经矫情到这种地步了？竟然想哭。

　　却见墨沧手中成印，一面不过巴掌大小的镜子飞在半空间，渐渐放大，竟有半人之高。

　　他一点盈珠灵台，盈珠额间一珠小小的光亮似有米粒那般大小，她双眼阖下。

　　孽海镜中的景象一点点清晰起来。

　　入眼是一汪碧蓝的水，有鱼儿从周围划过，“咕噜”“咕噜”的气泡，一串串儿地往上冒。

　　这是盈珠的视角了，路遥知道。

　　有一个少年出现在水面上，少年八九岁的模样，面容白净，穿了灰色的长袍，没蓄头发，身前戴了一串大大的念珠几乎要垂到腰间了。

　　少年脸上带着笑，笑起来是温柔可亲的模样。

　　小鱼儿是条贪色的鱼，眼前的少年比她在天上见过的任何神官都要漂亮，它仰着头看他，看着看着，就成了愣头鱼。

　　少年将一个差不多与他齐高的水桶放入水中，他虽然年纪尚轻，但是每日都要挑这么两大桶水。

　　师傅师叔们都说他是栈外寺悟性最好的弟子，挑水也是一种修行，所以这样好的机会就全让给他了。

　　这个少年自然便是年幼的玄文了。

　　愣头鱼太呆了，没有注意到，他的水桶正往她的身后罩了过来。

　　等发现头顶的天全完被桶壁代替了之后，它便慌了，摆着尾想往后逃。

　　她晕头转向，竟然逃错了方向，一转身就撞在了桶壁上，一时间头晕眼花。

　　“咦？小鱼？”

　　呆头鱼摇摇晃晃听到了一声带了些稚气的惊喜声音，她往上看，只瞧着摇摇欲坠的天空下，一张清新灿烂的笑脸。

　　“妈耶，要死了。”小鱼心脏停了一摆，整条鱼直挺挺地往木桶里摔去。

　　“小鱼，你怎么了？”

　　玄文曾去过菜市场，他听说，这是鱼要死了的象征。

　　他用双手去捞，小鱼到了他的手中又活了过来，小小的身子在掌心中转了好几圈，好像是兴奋过头了。

　　玄文看着，就笑了起来。

　　“你瞧瞧你，怎么脑袋上都起包了？”

　　金鱼他看过不少，但是这大脑袋金鱼头顶上被撞了竟然能起一个锃光瓦亮的包，他还是头一次见。

　　他双手捧着鱼把它放回水中。

　　“下次小心点哦，别被人逮了去。”他说。

　　小金鱼入了水，在河水中又对着他转了几圈，摆了摆尾巴，好像道别似的，才往下游游去。

　　玄文送走了金鱼，站起身擦了擦额边晶莹的汗珠。

　　佛说，万物皆有灵，他从前是不信的，现在瞧见这只小金鱼，他信了。

　　玄文从前倒也调皮，大错不犯，但是偷懒耍滑之事倒是不少干，打心底里是对佛是不敬畏的。

　　如今见了这只小金鱼才知道这世界果然玄妙，只有我佛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

　　从此往后一心礼佛，倒叫师傅们省了不少心。

　　从此以后小金鱼每日都来，玄文也每日与她说两句话。

　　从今日厨房里的馒头越做越小，到学了什么玄妙的佛法，参了什么了不得的玄机，以及往后他一定要下山，济世救人、普度众生，等等。。。

　　小金鱼百听不厌。

　　每次玄文与小金鱼道别的时候都会说上一句，“别被人逮去了哦。“

　　可世事就是这么巧，那日小金鱼往下流去，一面渔网便照着她脸上兜了过来。

　　小金鱼正想逃，渔网往上，水便“哗啦“”呼啦“往下流，一大群的胖鱼往她身上压了下来。

　　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差点儿死了。

　　眼前一片金光璀璨，便晕了过去。

　　玄文已经几日没有见到过小金鱼了，他每日打水的时候都会在河边多等一会儿，可是再也没有等到小金鱼再来。

　　许是回家了吧，若万物真有灵，小金鱼也定是有爸妈，也是有家的，玄文挑着水，回寺庙的时候这般想着。

　　下一次见到那条呆头鱼的时候，是在菜市场。

　　他受师傅所托，下山买米买面，买晚上用的蜡油。

　　小金鱼被人带着，一路晕头转向到了这等肮脏之地，可是神仙是不能对凡人施法的，她苦思冥想正想着如何脱身。

　　刚好看着菜场另一头来了个穿灰衣的小少年，闷头闷脑，好奇地四处张望着。

　　小金鱼一惊喜，尾巴一摆，便甩了一串水花，小和尚眼睛到处打望，淬不及防，衣服被飞来横水溅湿了一片。

　　回头一笑，登时乐了，“小金鱼，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金鱼也乐，对着他摇头摆尾，两片鱼鳍比划着，像是要对他表述这一路的艰辛。

　　刚好旁边有人指着这条活蹦乱跳的金鱼问，“你这鱼怎么卖？”

　　杀鱼的大叔回头一看，原是这条，这条鱼是他当时捕鱼的时候，一个不注意顺带捞上来的。

　　他不懂什么美观不美观，只觉得这鱼不丁点儿大个，还不能吃，没什么用，便道，“你买一条鲤鱼，我白送你一条这个鱼。”

　　小金鱼见还有人买她，刚想瞧瞧是哪个巨眼英雄，竟然如此实货。

　　却是个膀大腰圆满脸胡茬的中年汉子，脸边上斗大的一颗痣，还饶了一根又黑又长的毛出来。

　　她向来将外貌看得极重，瞬间便不乐意了。

　　小和尚好像看出了她的不情愿，仰着头对那杀鱼的大叔道，“可不可以，把那条鱼给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