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失去过往的男人
痛——
浑身上下无不充满了痛处。
男人身处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除却痛苦以外已经没有任何感觉。
不，这么说有失偏颇，除去痛苦，这个男人其实还有着一种极为微妙的感触。
那就是——撑。
他是真的已经喝不进去河水了。
“噗哇！”
腹部骤然遭受到一股极大力量的冲击，使得男人口中吐出一大口河水，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那好似粘在一起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可爱人儿让他情不自禁地说出心中那有点熟悉的陌生字词：
“这八重樱怎么没驴耳朵的……”
随后，他因为受到强烈的冲击，再次陷入昏迷。
樱倒是没有多想，在按照自己在书中学习的，对溺水之人的救援方法对着眼前的男人小腹处狠狠地来了一下，并在看见眼前之人吐出肚子中的积水能够说话后，为加强效果又补了一下。
至于人工呼吸？
抱歉，书里面没有。
“果然书中自有黄金屋，以后没事的时候一定要让凛多看一看！不过……”
说到这，女孩微微皱起眉：
“驴耳朵……是什么？”
稍微思考一下，没有得出答案的樱回过神想要询问一下眼前的男人。
“诶？怎么又昏过去了？”
纠结一小下，樱摇头放弃再给他补一下的想法，毕竟对方小腹处已经肉眼可见的瘪了下去，这说明对方这次昏迷应该不是由于溺水导致。
略加思索，善良的樱决定将这个男人弄回神社交给父亲大人定夺。
凉风吹过，樱那（因为带上微妙的东西而）有些奇怪的身影渐渐远去，只剩小桥一如既往的残破坚挺，在风中雨中屹立不倒。
......
当男人再度醒来，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咳，那个时代或许还不叫这个名字，但总体知道是什么就行。
“你醒过来了？稍等，我去叫一下父亲大人。”
耳边传来女孩清脆悦耳的声音，但还没等男人反应过来，耳中就只剩下啪嗒啪嗒踩着榻榻米逐渐远去的声音。
男人眨巴眨巴眼睛，感觉视线一片模糊，右手下意识在躺着的榻榻米附近摸索起来。
“您在找的是这个东西吗？”
此时，一个浑厚沉稳的男性声音在旁边响起，同时一个细长条、上面还有两个圆圆形状的东西被其塞入他的手中。
男人接过那样东西，仿佛手中握住了光明。
于是，他将眼镜戴在有些压塌的鼻梁上固定好后，才正式打量起现在所处的环境与眼前浑厚声音的主人：
简单的来讲，这就是一个复古的日本房屋，地板由榻榻米构成，而屋子与外面则由木与纸组合而成的手拉门所阻隔，在一边还有一只一人高的灯台，上面的油灯由于是白天的缘故而没有点亮。
好破……
这是男人看清眼前房屋后，内心浮现出的真正想法，就连他自己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失礼想法吓了一跳。
……
八重神主对眼前自家闺女捡回来的野生男人充满了兴趣。
浑身上下的衣物已经被拿去清洗，但光从材质上来看，那绝对是比自己所见过的最好布料还要在上一级的高档货，恐怕只有西方上国的丝绸才能匹敌。
在帮助对方处理伤口时，神主也注意到，这个男人浑身上下的皮肤仿若刚出生的婴儿一般白皙细腻，几乎用些力都能掐出水来，哪怕是用于劳作的双手与赶路的双足也是没有一点老茧。
说到双足，神主更是回想起对方那双简直就像是为保护双脚而生的工艺品，但从鞋子的磨损部位来看，他甚至感觉对方其实并不怎么珍惜这么一双在他看来只有大名乃至将军阁下才拥有资格穿戴的珍贵之物。
还有那白净的脸庞，这些证据加起来已经能够让神主肯定，眼前的青年绝对是出生在一个非富即贵的大家族，而且地位一定不会低！
也因此，哪怕对方现在明显很失礼的四处打量，他也没有说什么，而是笑眯眯的等待对方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后，再准备进行自我介绍。
不过，他身边的樱可不是这么想的。
“父亲大人正在和你说话呢！”
落在神主身后半个身位，同样跪坐着的小小少女开口道，虽说没有说什么失礼的话语，但从其无意间加重的语气中不难听出，十二岁的小姑凉现在有点不开心。
“嗯？啊，抱歉抱歉……刚刚有点走神，真是对不起啊。”
听见这句话的男人像是慢半拍似的缓缓回过神，没有焦距的棕黑双眸中映出眼前父女二人的身影。明明是道歉的口吻，在这个男人的口中说出来，反倒是显得有些轻浮。
轻蹙峨眉的樱还想要说什么，却被一旁的神主伸手拦了下来，只能在后面瞪着那双青蒙蒙的大眼睛，狠狠地盯着男人。
“小女有失礼数，还请见谅。”
神主微微鞠了一躬后抬起头，望着眼前的男人缓缓说道：
“这里是信浓的八重村，而我则是八重村中神社的神主八重时辰，这位是小女八重樱，也是神社的见习巫女，而另一位小女八重凛则因为身体缘故无法前来。”
说到这里，神主紧紧盯着男人的双眸：
“那么，恕在下冒昧，请问阁下究竟是什么人呢？”
“……”
我是什么人？
男人刚要张开嘴说出那已经无数次说出的答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无法吐出任何一个有效的字眼。
是自己嗓子哑了？
并不是，男人可以肯定。
究其原因，还是在于自己的大脑。
在对方询问自己是谁的时候，本应该无比熟练的回答出自己究竟是什么人的现在，从脑部传回来的信息在以比光还要快的速度回答男人。
我不知道我是谁？
你不知道你是谁。
哦吼，完蛋！
不知为何，这个男人将属于自己的过去遗忘的一干二净，脑中只剩下遗留下来小部分的常识与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无用知识。他并非没有试着去回忆，但一碰到有关于自我的内容，却仿佛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空白无物。
他不禁发出灵魂三问：
我是谁？
我在哪？！
信浓八重村八重神社！
哦，这个知道，方才一边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恭敬的男人已经说过一次。
那我手机呢？！
诶？不是今晚吃什么吗？
男人光速奔跑的大脑有些疑惑，但这并不妨碍他用没有绑着绷带的右手再次摸索起来。
樱感觉眼前的男人很有趣，她也看出来，这家伙刚刚并不是真心无视父亲大人，而是他脑回路本身的构成根本就不正常。
女孩略微昂起头，瞄了瞄坐在前面满头黑线的父亲大人后，才将视线转向用仅有能够自由活动的右手摸索着的男人，看出对方在寻找什么的她不禁出声道：
“在将你带回来的时候，除去你鼻梁上挂着的那个，还有手腕上环着的圆滚滚以外，已经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既视感，如果不是眼前这家伙浑身上下缠满绷带除右手以外都不能行动的话，为了寻找那个丢失的【手机】，他说不定会裹着棉被一路从自家神社摸到河边。
“我手机从不离身的！”
男人的声音中带着十足的慌张与倔强，就好像干渴数天好不容易在沙漠中遇到水源，却担心其是海市蜃楼而幻灭，结果犹豫踌躇止步不前的旅人。
但即使有可能是幻觉，路还是要走下去。
所以——
你的幻想就由我来杀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
樱似乎出现了幻听，但随即从男人的口中传出宛如土拨鼠的咆哮，让她不由自主地捂住自己的耳朵。
【幸好我只有两只耳朵，真为那些有着四只耳朵的人们感到悲哀。】
樱暗暗想到，也不知为何，她就是莫名其妙的感到庆幸。
随后，精通灵视（自称）的幼巫女似乎看见这个男人口中吐出了白色的漂浮物。
“手机……丢了……”
仿佛祥林嫂一样，碎碎念的停不下来。
“手机……请问那是哪一位？”
见此，坐在最前方的神主疑惑道，他清楚自家闺女是不会骗人的，所以不禁有些担心。
【这人不会杜撰出一个莫须有的东西然后让我们赔偿吧……】
明明地位堪比一村之长，还是坐拥八重村第一地理位置兼旅游胜地·八重神社周遭方圆几里地的房地产狗大户，神主的额头仍然流下一滴冷汗。
时间为文正七年，地点为八重村神社客房。
失去过往记忆的男人正抱有最后一丝希望，浑身上下摸索着已经失去的宝贝。
身为一家之主的神主勉强挂着微笑看向眼前这一幕，有一句MMP憋在心里难受的要死却说不出来。
在神主身后一人位的小姑娘饶有兴致的盯着那两个人，想着一会做饭时需要再多捏几个饭团。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一如既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