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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前世篇

是夜,整齐的巡逻队照例在营地外交叉巡逻着,房公子穿着一身夜行衣,若不是站在火堆旁,怕是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手里捧着一碗酒,对底下十几个接下来即将并肩作战且生死未卜的兄弟豪声说道:“众位弟兄,今夜不知我们是否能功成身退,但是如若今夜成功了,打败夷人,让边疆百姓免于夷人的骚扰,天下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是以大功一件之事。”

  ”上一次,夷人卑鄙偷袭于我们,害的我们许多兄弟差点命丧黄泉,我们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房公子愤然,这口气憋在他的心中许久,他不可能看着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被敌人白白欺负!他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

  话落,仰头干尽碗中的酒水,以示决心,房公子随手擦了下嘴角。

  “不成不归!”底下的人高声附和道,齐齐干尽酒水,然后狠狠把碗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等等,你们摔碗弄啥呀?”房公子一脸懵。

  “表明我等视死如归的决心!”众人高声答。

  “……军中物资不够,你们好奢侈呀……”房公子无奈。“我说你们莫不是戏本看多了……”

  “……”

  茫茫黑夜之中,一群朝着远处的天边出发,他们很快与浓浓的夜色融为一体,苏与从暗处走了出来,目送他们离去。旁边的篝火燃烧着烈火,火光投在苏与的身上,拂动的衣同着光,如同夕阳余晖落在湖面上,摇曳不定。

  他这个人,做事自有分寸,上天也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苏与抬起头,天空黑漆漆的没有一丝星光……

  风啸天,月隐云后。

  到达夷人帐外,不远处的矮坡后,房公子率领小队静静伏于地面,正前方的敌营,高高的瞭望台上站着一个人,照明的火把插在旁边,正靠在角落里打盹,只露出半个脑袋。

  一个不注意,身边趴着的阿木从背后摸到一把弩弓,正准备上箭,房公子赶紧摁住他的手。

  “你这是作甚?”房公子不解。

  阿木呆愣愣的,宛尔愤愤的答道:“一剑射死这个小兔崽子!”他心中对夷人也是恨之入骨,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

  房公子知晓他的心理,回头看看跟在后面的众位弟兄,大家的想法不都相同——歼灭敌军,过上安稳的日子。

  “今夜无月光,你如何能把握自己一箭中的?况且,还有风。”房公子毫不留情的夺过弩弓,阿木明白自己鲁莽了,做事考虑不周,尴尬的低下脑袋。

  不知今日是夷人什么日子,有悠扬的歌声从营中,似是女子轻唱出来,听的不真切。

  房公子没想那么多,心中暗暗兴奋,今夜所有一切都在祝他一臂之力,事不宜迟……

  房公子打了个手势,小队立马分成三组,朝着营帐包围过去。

  接近帐篷,房公子带着阿木巧妙绕过了巡逻的兵,蹲在马圈旁的草堆里。这里异味极浓,熏的阿木直想呕吐,他刚来边疆不久,也没打过仗,就与夷人小交手过几次,经验不足,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

  房公子则不同,他是在死人堆里爬着尸体出来的人,再苦再累也都尝过,这点味道算不了什么。

  马圈的马似乎感受到了危险,不安的躁动起来,可是看守马圈的士兵都去了营地中心看歌舞,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向。

  那边唱,声音婉转而动听,若三月的黄莺:“最道是草原好风光~”

  房公子掏出火折子,火星触到风,顷刻便燃烧起来,他将火折子靠近草垛,一时间火苗四窜,拼命的向上吞噬。

  那边又唱:“何时归家肆意挥鞭驾马。”

  阿木很快回到房公子身边,对他点了点头,表示其他也已经完成。

  正准备撤离,有脚步声靠了过来,房公子赶紧拉着阿木向外跑去,后面响起慌乱的声音:“起火啦!”一时间所有人乱成一锅粥,火烧到了马棚,不知什么时候歌声已经停了,只剩下马儿的嘶鸣和人嘈杂的吵架声。

  夜太黑了,房公子跑到汇合点,一一点了人数,松了一口气,一个都没少。大战告捷,立刻抓紧时间回营,房公子先让他们走了,自己故意落在后面走的慢一些。

  很快便拉开了距离,房公子停下来,转过身,后面十步外站着一个人。

  离得不近,也不远。

  这个人从他出来就跟着他,没有带其他人。

  房公子摸到腰间的短刀,这样微小的动作,加上天黑,本应该看不出,谁知被那人一语道破:“我对你并无敌意,你掏刀相见总归不太好吧?”轻笑二声,竟很是随意。

  这声音是那唱歌的女子,房公子心中十分笃定。他松了手,可是并不会代表他会放松警惕,如果一个长年在外行兵打仗的人会轻易相信外人的话,那他就不适合保家卫国。

  “果然是心机深重的中原人!”那女子咬牙切齿道,房公子看不清周围,听完这句话后,察觉到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他立马抽刀挡住,“叮令当啷”几声,脚边掉下三只飞镖!

  “算你走运!后会有期!”一串悦耳的铃铛声响起,房公子抬起头,面前是一片空地。

  夷人部的长公主最喜身挂铃铛是天下皆知之事,因着前几年长公主在洛国太子与自己妹妹的和亲会上一曲铃铛飞舞名动天下。

  “长公主武功高强。”这句话说出去估计也没人信。总归事情已经完成,房公子不必再想其他,弯腰捡起飞镖揣进怀里往回走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

  清晨第一缕阳光在一声声整齐的操练声中冲破地平线,苏与缓缓睁开双眼,门口有微弱的光从门缝下流进。“咳咳。”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咳了两声,房公子握拳放在嘴边,眼睛转了转偷偷看向帐篷门,下一秒“哗”的帘子被掀开,苏与背着剑走了出来,她的脸上还有刚睡醒的淡淡红晕,看起来竟有点可爱。

  房公子赶紧移开视线,背过身,正正嗓子道:“咱们走吧。”

  苏与跟在他后面去了马棚牵了两匹跑得快的马儿。“你是凌晨才回来的,身体还撑得住么?”苏与接过他递来缰绳,问道。

  房公子愣了一下,没想到苏与会关心他。“无碍……”他虚心的笑了两声,本不想问的,但还是克制不住——“你是如何知道的?”他问的小心翼翼,心中猜到了答案,但还是期待有意外出现。

  苏与皱了下眉头,随口答道:“我睡觉向来浅。”

  房公子默默咬住下唇里侧的肉,他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不应该动情才对。

  苏与摸着马儿的头,让它乖乖的别乱动,并没注意到旁边房公子的神情。

  恰时,钱将军拿着一袋馒头与两壶水送过来——“路上的干粮,注意安全。”

  房公子飞快断了念想,跨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紧握住缰绳,弯腰拿过食物,“多谢大将军,属下告辞了!”

  钱将军退后几步,房公子轻夹马肚,口中喝道“驾”,甩开马鞭,马蹄扬起路上的灰尘,跑在前面,苏与紧随其后,她这个人学东西向来比别人快上许多,不过二次御马就已经轻车熟路。

  与此同时,钱大将军接到朝廷的旨意,正式向夷人开战……

  两人于傍晚时分抵达绵州,房公子带着苏与去了一家客栈,这家客栈是他一个朋友所开,也是在这里他打听到了苏与兄长的消息。

  昨夜一夜在外奋战,也没顾得上休息,就马不停蹄带着苏与来了绵州,任铁打的人此时此刻也精疲力尽了,下了马的时候房公子几欲倒下,幸亏眼疾手快的店小二跑过来扶住了他,“公子小心些。”

  房公子来过几次,他也见着眼熟,所以招待的勤快点。

  客栈老板白兮走了出来,见他浑身无力的模样连忙迎了过来,“房兄这是怎么了?”

  “无碍,无碍,旅途太过劳累了。”进了店内,白兮给他倒了杯水,房公子赶紧喝下去,感觉略略好了一些。“这位是?”白兮早就注意到了旁边一身白衣的苏与,见她虽一副男子打扮,眉宇间却还是有姑娘的柔情,倒还是能看出是个女子。想起这次房公子托自己的事,难不成是为了这个姑娘……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托你之事便是为了还她恩情。”房公子握着茶杯说道。

  白兮了然,心中却更加疑惑房公子是遇上何事,竟欠了姑娘的救命之恩,看她穿着打扮,似乎师承哪派,像个江湖中人。

  注意到白兮观察的目光,苏与不太舒服的往房公子身边靠了靠,房公子放下茶盏,开口打断了这个微妙的气氛。“你房间可准备了?”

  白兮同他的娘子谢凌儿是旧相识,虽然自己和苏与之间并无什么,正所谓清者自清,房公子自认为身正不怕影子斜!况且夫妻二人之间,最不可缺少的就是互相信任!

  白兮很尴尬的看向别处,恰巧看到正在打着算盘算账的店小二,赶紧救命似的把他喊了过来。

  “掌柜的,有啥吩咐。”店小二放下手中的事,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这二位是我的朋友,你为他们开两间上房,快去吧。”白兮站起来,淡定的走开,店小二得了令带着房公子和苏与往楼上走去,“那就多谢了。”房公子对白兮拱手道。

  白兮笑了笑,看着房公子腰间熟悉的玉佩,心底不由一阵心酸。他想起来,他和谢凌儿是从小玩到大的一对,那块玉佩是谢凌儿十八岁生辰的时候自己送给她的,上面有一对鸳鸯,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你愿不愿意……嗯?”

  “我已经同房公子有了婚约,白兮,自今日起,我们便不再相见吧。”

  不管多少年,不管过了多久,他都会永远记得那一天的场景。谢宛儿掏出一把刀,一刀斩开一个完整的梨子,那凶残的模样吓得白兮缩了下脖子。

  “分梨,分离。”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白兮喃喃念出来,忍不住摸了摸凉飕飕的颈项。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叹了口气,往事随风,谢凌儿已经嫁为人妇,从今往后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只希望房公子能好好待她,房公子可是许过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要知道这句话……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啊……

  店小二推开房间,道:“这是姑娘的房间,公子的在隔壁。二位路途奔波,早些休息,小的先下去了。”

  苏与微微颔首道谢,走进屋里关上门,把剑搁在桌案上,步至窗边,推开窗,远处天水共长天一色,清风徐来,道月色无限。

  安静的时刻,微风徐徐,惬意之至,旁边的窗户“啪”的一下声响,房公子脑袋探了出来,双手托着下巴,扭头对她微微笑,苏与翻了个白眼,抬手把窗户推到房公子脸上,清晰的“啪”一声,然后扭头装作不认识这个人。

  晚上用过膳食,白兮过来说明天有一场法会,让苏与过去看一看,说是能见到她想见的人,苏与不解,却没问出来,入夜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桌案上那把静静搁置在那里的剑……

  她想,白兮说在法会上见到师兄,可是师兄和自己同学的不过是武功罢了,怎么这种道门的东西呢。

  师兄这么多年在外难不成不是游历江湖么,是为了接近皇家,拥有权利么?可是……师兄分明就不是贪图权利之人,他为何抛弃自己?

  云国皇权动荡,她是听说皇帝下令寻找占星师,总归不会是师兄吧……如若真是那样,苏与害怕的揪紧怀里的被子——云国律法中规定,身为皇家的占星师,这一辈子都不能够娶妻生子……

  明日再见会是怎样的场景,苏与在此之前设想过无数的场景,可是唯独这个没有算到。

  身份殊途又怎在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