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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六十还甲

数以万计的尸体早已与山体分泌出的石乳连为一体,半透明的保护壳下,无数的肢体相互纠缠。

  只是过去无尽岁月,尸体内的矿物质一并被封进石体,整个岩石层散发着绿油油的光彩,因此才有了那一片异乎寻常的光亮。

  被这一视觉冲击过后,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就是耳畔呼啸的劲风,也因脑袋的麻木而少去了三分凛冽。

  我抱着石柱无处借力,却也不想就此丧命,用尽浑身力量一个后荡,使出二度螺跤,把腿盘在了石柱上,再抽了腰带铨上石柱,一点点爬上悬崖。

  我感到一阵力竭,挨着断桥坐下,浑身止不住颤抖,一半是因为是害怕,另一半则是悲愤,看见那座尸堆,竟是情不自禁想要流泪,无论如何也不该死这么多人才对。

  我呆呆坐在原地,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我竭尽全力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回想了一遍。

  摔进墓穴昏迷之前,曾瞥见被挂满人头的锁链所缚住的一面石碑,碑上刻着一个“甲”字。

  虽说本身是学建模毕业,可毕业后也没走老本行,两年来走山访水、四处奔波,虽说多是取了噱头唬人,可也真有搜罗到奇闻怪事的时候,其中一个就是有关古时“六十还甲”之奇闻。

  相传秦始皇下令烧毁天下史典,活埋方士和儒人四百六十人以后还不放心。

  认为老年人知古通今,大多怀恋先朝旧制,痛恨他的残暴苛政,又下一道圣旨,“六十还甲,无论仕庶男女,活到六十岁不死者,一律活埋。”

  直弄得古今断钩、学问毁废,黎民怨声四起,外邦不愿臣伏。

  这种陋习一直在偏远之地延续,在唐宋还有所留存。

  一是因当时生产力十分落后,很多人压根吃不饱。二是年纪一大,失去了生产能力,就变成了吃白饭的,为了节俭粮食,六十还甲子便演变成了盛极一时的瓦罐坟。

  在唐时有人写书,介绍当时的社会风俗,里面就提到在云南的某些地方流传一种瓦罐坟。

  当父母年满六十以后,子女就会把父母背到山上,然后在山上挖一个类似于瓦罐的洞将父母放入其中。

  孝顺一点的每天会给父母拿一碗饭来,走时在洞口加一块砖,日复一日洞口封死,里面的人就只能活活饿死。

  这种陋习一直延续到宋代,才被青天老爷包拯彻底废除。

  传说到了宋代,开封府附近出现了一个怪物,经常半夜出来害人。

  百姓不堪其扰,宋仁宗便想找人收了这个妖怪,可惜遍寻无果,就将这事交给了包拯。

  包拯前后忙活了半个月,终于在一瓦罐坟中找到了知道此妖下落的老人。

  在老人的指导下,包拯收了乱妖,上奏宋仁宗说老人家虽然不能劳动,但他们的经验也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希望能下旨废除瓦罐坟习俗。

  宋仁宗欣然同意,于是从此便再无瓦罐坟了。

  不止中国,日韩亦有记载。穷人家的老年人,年纪大了就主动进山里等死,不去的会受到大家的唾弃。

  这是子女与父母的一种无声协议,而这种陋习在双方半推半就之中留存了数百年之久。

  至于在太平盛世的繁华城邦,又是另一番场景,60岁全族供养,70岁全县供养,活到100岁那可不得了,叫做人瑞,是要上报皇帝的,名门贵贾会求着上门供养。

  至于这些全是在胶东探访的时候,和一些当地人聊到了这件事上来。

  当地人说,在胶东过去,老人到六十岁搬进活人墓里,子女半夜送饭,什么时候饭没人拿了,说明人死了,再把墓给封死。

  在胶东又叫六六坟、乞死洞,说之前大兴水利时挖出了不少,就些吃饭喝水的瓦罐,没有什么陪葬品。

  脑子中几乎一瞬间便窜出这些零碎的线索,可仔细一品又处处透着漏洞。

  虽说墓室中确实有许多瓶瓶罐罐,像是活人住所,可瓦罐坟多见于小坟丘,像这样高度集中的万人坟,至少也得是人口密集的郡县才有。

  而川东深处在任何朝代,猛兽横行,地势复杂,无有良田,不适宜群居,地方志上也无记载,唯一有可能存在的金城山,也渐渐成了传说。

  再者,即便有这般陋习,大不了直接把人扔在山里,任其自生自灭便可,怎会好巧不巧扔在了这里?

  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蹊跷,大着胆子再去仔细看了看尸堆。

  只是在这些人都死状千奇百怪,面容干瘪,肌肉扭曲痉挛,如同死前被活生生抽干了鲜血一样,很难直观地判断出男女老少。

  我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了呼吸,一睁眼,又差点吓个半死,一颗丈高的人头镶嵌在石壁上,怒目圆睁、恶口大开之下露出上下獠牙,整张脸似人非人,似鬼非鬼,流萤在两个眼窝处抱团避风,犹如两团熊熊燃烧的鬼火!

  更为诡异的是它的舌头竟然比脸还长,自口中探出,让整个雕像无比慑人,我定睛细看,忍不住暗骂一声,原来长舌就是盗洞的一部分,虽然雕像静静立在那里,却也被这反人类设计吓得够呛。

  我见这张脸莫名眼熟,细一看松了一口气,这脸型不就类似于四大天王么,民间传闻按照四大天王的样子做出来的人佣,他们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可以用来驱鬼!

  等等!

  “驱鬼!”

  这瞬间似乎抓住了极为重要的线索,细一想有着恍然,在古时人们的劳动力十分有限,工作效率也慢,所以不会有闲情逸致将精力白白浪费,所作所为皆有独特用意,绝不会吃饱了没事干,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所以立在这里的石像,必定有它独特的用途,这里并非是什么瓦罐坟,更大的可能,是一处另类的监狱或者屠杀场所。

  若是前者,出于最基本的伦理道德,实在难以接受。

  再者,虽说这石像能镇鬼,但也不相信因为陋习死去的父母会化作厉鬼向子女复仇,因此石像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至于监狱倒是极为可能,因为从空无一物的主墓室、充满生活痕迹的后室,以及后世砌合的墓墙,还有这众多的尸体,似乎都在说一件事,这些人死于非命。

  毕竟只有不义不仁、有愧于心、时常担心被报复的人,才会希冀通过鬼神庇佑自己。

  结合之前那行怒意之书“陶云不仁”四字,几乎可以确信这些人的死和陶云脱不了干系。

  我分析到这里。突然看见巨大的人脸旁还有浮雕轮廓,只是被生长的地衣所覆盖住了。

  我用短刀挑开地衣,淡淡扫了一眼,果真发现了一起丧心病狂的捕猎行动。

  石壁上刻着一幅诱捕猛兽飞禽的图,诱饵是绑在桥梁上的活人,用刀子将人血肉割开,却不一刀致命,任由鲜血和哀嚎吸引猎物。

  两岸士兵隐匿在悬崖上,手执弓弩、套索,似乎想活捉什么猎物。

  我看过石刻后,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师祖有次破天荒对我和弃尘说,在今蒙古国境内,曾有一种神秘的生物,当地人称它为恶灵之龙。

  这种生物尾巴极长,全身覆盖着黑毛,以及伪装色的皮肤,深红色的眼睛、蝙蝠般的翅膀,两只腿和两只爪子。

  不飞时用后肢走路,像恐龙时代的肉食性小恐龙,长着锋利的钢爪,更重要的是会飞,以吸食动物鲜血为生。

  而眼前石壁上雕着的生物,几乎与师祖口中的恶灵一模一样,以正常人的身高比例来算,它大约有一米高,加上尾巴有三米长短。

  我正要细看,四周光照一黯,这些漂浮在空中的生物如同预感到了什么,纷纷飞走逃难去了。

  光照几乎在一瞬间就黯了下来,顺风的悬崖外传来“叽叽咕咕”的声音,

  我觉得奇怪,顶着寒风到了桥头,俯身去看,尸山自下而上蔓延出一种黑幕,以极快的速度向上覆盖,我心口了咯噔一下,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短短一愣,那黑幕已经到了尸堆最高处,我头皮一阵发麻,那竟然是数以千计的深色蜥蜴,沿着堆积的尸体爬了上来。

  这些蜥蜴因为肤色暗沉,对我这个不速之客视而不见,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山岩缝隙。

  “咻~”

  正当疑惑这群蜥蜴为何逃难之时,耳畔突然传来一阵似龙吟非龙吟、似凤鸣非凤鸣的嘹亮之音。

  两头恶灵之龙,带着飓风笔直盘旋而上,几乎贴着面门掠过。

  恶龙爪子抓着刚刚捕获的巨蜥,只是那蜥蜴早已被锋利的爪子截成数段,软绵绵拉耸着,似乎连脊柱都被切断了。

  恶灵之龙在空中一盘旋,便舍弃了到手的猎物,身子向下一冲,挥舞着宽大的羽翼径直扑来。

  我被吓得亡魂皆冒,几近本能地抱着桥墩一蹲,堪堪躲过这必死一击。

  虽然没被恶龙的一双钢爪抓中,却在石头砌成的桥梁上划了一道,坚硬的石头在它的利爪下变得不堪一击,石屑翻飞间只留下道道深痕,石柱的一角更被生生削去。

  两头恶龙自头顶呼啸而过,几乎只有转瞬间,就一前一后在悬崖突出的岩石上立住,距离桥头不过短短十余米。

  恰巧此刻一只蜥蜴不凑巧自恶龙生旁经过,只见那飞龙的的爪子一掌就把蜥蜴拍翻在地。

  那爪子似有千钧之力,只听咔嚓一声,蜥蜴发出一声痛苦哀鸣,脚爪一蹬就再也不动了。

  这时,它们才瞪着一双嗜血之瞳,毫无情感的盯来,我冷不丁反应回来,这畜生最爱的就是人血!

  我想起浮雕上诱饵的惨状,手脚一片冰凉,连滚带爬冲进神像嘴里,不要命地向上爬。

  显然这里已经构成了一条完整的食物链,恶龙以蜥蜴为食,蜥蜴以瓢虫为食,至于有没有生物以龙为点心就不得而知了。

  眼下唯一清楚的就是,能将蜥蜴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恐怖存在,也同样可以把我开膛破肚。

  我借着势头向上冲出十来米,身后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声响。

  我低头一看,手脚一僵,其中一头恶龙竟然跟了上来!

  早先看浮雕时,一腔怒意为枉死之人鸣不平,却忽略了那以人为食的恐怖生物,万万没想到,千百年过去这恶灵之龙竟然还没有灭绝!

  那恶龙收了翅膀,四足并用向上追来,速度很快,我感受着死亡渐近,再也不敢回头,铆住了劲儿猛爬。

  只是事出突然,根本来不及开灯,一路上左突右撞弄得浑身生疼,但这些疼痛在生与死之间也算不得什么,事到如今,只能那堵石们,能挡住这不依不饶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