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在星期日休息一天,这是方离原最为不爽的一件事。
一周双休也不知是哪年开始的,反正1990年还没有。
好在是学生,休息日也无聊,无聊的日子少点,倒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在难得的休息日里,225寝室,觉得无聊的,似乎只有方离原。
从开学到现在,只要到了星期天,不是接待老乡,就是拜访同学,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唯有方离原,既无人登门,也想不起来要去看看谁。
“方离原,难道你们学校就你一个人到燕京来上学么?”
正对着贴在墙上的一块镜面,耐心地梳着头发的王宁,问道。
“那怎么可能?有几个。”
“有女生么?漂亮的。”
“有吧。”方离原一边回答,一边也在思考。
“我们的女同学你都见了,你的女同学我们可一个都没见,这样不好吧?!”顾星辉插话道。
“确实不好,回头,把通信地址都给你们,你们可以以我的名义联系。”
王宁和顾星辉一脸不屑地先后出了门,他们都是要去同学学校玩的。薛胜利昨晚就出去了,还要在同学的学校住一晚。
宿舍里只剩下方离原一个人,他开始孤独地回想着此刻同城的高中同学。
这种感觉挺奇妙,就像是要去寻找二十几年前埋下的迷藏。
一起考到京城的应该还有二个人,一个叫邱天意,一个叫雷斌。
其中,关于邱天意的记忆最完整,他应该是在燕京人民大学,学的文科,不是哲学,就是历史。而关于雷斌,印象则有些模糊。
由于家庭的变化,方离原没在军工厂附属中学上读高中,而是去了附近县城的重点中学。县城中学是寄宿制,学生多来自于县城的四里八乡,像方离原这样的厂矿企业子弟,有一些,但并不多。
邱天意是干部家庭,在众多工农子弟之中,很是有些与众不多,所以,方离原对他印象颇深。
记得还不算差,在人民大学哲学系的新生宿舍楼,方离原找到了邱天意。
可是,当看到邱天意见到自己时的反应,方离原的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邱天意有些惊愕,却看不出亲热。
“想你了呗,来看看你!”方离原佯装若无其事。
“有事?”邱天意的惊愕变成了警惕。
“确实有事,都快中午了,想让你请我吃顿饭。”
“吃饭没问题,好吃不好吃的,可得多担待。”
“没事,有口吃的就行。”
正是吃饭的时候,食堂里人满为患。两人排了半天队,才买好了饭菜。
“你们学校的伙食比我们那儿强多了……”
方离原大快朵颐,心满意足地说道。
邱天意扒拉了一口菜,却味同嚼蜡,“你……你现在挺好的?”
“挺好的,你啥时候去我们学校转转?”
“哦,看吧……”
“你怎么样?哲学好学吗?”
“现在都是基础课,专业的东西还没开始学。”
“现在哲学很热,我选修课本来想选西方哲学史,结果都没选上,说是报名的太多,要先满足相近专业的。”
“是,别说选修课了,现在很多讲座都一票难求。不过,也是泥沙俱下,我们系大三的,就敢冒充副教授,到外边去办讲座。”
“我们学校也有讲座,什么尼采啊,康德啊,听着挺玄乎的。宿舍里就有一哥们儿,本来是诗人,不知怎么走火入魔了,最近,突然对尼采特别感兴趣。时不常就冒出两句话,比如,‘每个不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听着浮想联翩,又有些毛骨悚然。我怕他将来无法自拔,你是正门正派的弟子,啥时候有空过去,帮他点化点化?”
邱天意被方离原的话逗得想发笑,却又努力忍住,“你……你今天可真有意思。”
“今天?以前特别没意思,是么?”
“方离原,这样挺好,真的!”邱天意一本正经地说道。
吃完饭的学生们陆续离去,食堂里清静了许多。
将饭盆里最后一颗饭粒儿收拾干净之后,方离原放下筷子,一脸真诚地看着邱天意,“我想问个问题,你能不能如实回答我。”
“你说。”邱天意也放下了筷子。
“你……不,大家是不是都不太喜欢我?”
邱天意一愣,显然没料到方离原会有如此坦诚的一问,嗫嚅半晌,“也说不上是不喜欢你,只是,你这个人一贯不太合群,喜欢独来独往……时间长了,也搞不清是谁不喜欢谁了,或许是你不喜欢我们大家吧!一来二去的,大家也就习惯了,也就不打搅你了。”
“嘿嘿,邱天意,能不能说一个你印象最深的事儿,关于我不合群的……”
“嗯……”邱天意略作沉吟,“好像从来没看见你和谁一起吃过饭,就像咱们今天这样。”
“高中三年,我都是你说的这样?”
“刚上高中的时候倒也没觉得,后来,你就不太爱和大家来往了,当时,确实挺奇怪的。”
“嘿嘿……”方离原凄苦一笑,“那年,我父母离婚了,当时觉得特别难受,现在无所谓了……”
面对邱天意,方离原所说的一切就发生在两年前。而在方离原的心中,那已经是遥远得不想再提的事情。
确实是无所谓了,不仅仅是因为时光的消磨,当方离原面对自己的婚姻,都有些无奈的时候,年轻时的怨恨,也就变成了一声叹息。
邱天意嘴巴张得老大,甚至能看见他牙齿上圆白菜的残渣,“那真是……真是难为你了,是说那时候周末或者过节你都不怎么爱回家。”
“不说这些了,希望今后你不要忘记在燕京还有我这个同学就行了,没事儿的时候,也去看看我,一个人有时候确实挺没劲的。”
“好!下周我就去找你。”邱天意一脸的笃定,
“行,要是方便的话,最好把雷斌也叫上,他不也在燕京么?”
“雷斌估计够呛,他们警官大学管得太严,回头给你一份通讯录。”
“你看你们,我要是不来找你,估计你们都把我遗忘了,通讯录里是不是连我的名字都没有?”
“嘿嘿……”邱天意赧然一笑,“有倒是有,不过只有你的名字和学校,通讯地址一栏只能写上‘不详’了,你别介意,确实是不知道。”
不详?
方离原心中冷笑连连,这一世一切都还是不详,又何止是通讯地址。
那天,回来之后,方离原花了一个晚上,给通讯录上面的每一位同学都写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