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慕洇出了茶楼，正打算上马车回丞相府，却看见马车边上窝着一团黑漆漆的身影，惊诧：“你是……”

　　那团小小的身影站了起来，局促不安地站着，正是方才村外那个叫嚷着他们是骗子的男孩。

　　慕洇神色淡了下来。

　　“我……”脏兮兮的小男孩有些局促，皱巴巴的小手不安地揪着衣角，“我……”

　　“你有什么事情么？”慕洇语气平淡。

　　虽然说她此次出府颇有些想钓出沈晋的意味，但是慕洇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助他们，而眼前这个小孩子……

　　小姑娘恼恼地想着：太不知好歹了哼！

　　小姑娘毕竟从来娇惯，也有些小脾气，于是便没了什么搭理他的意思。

　　小男孩飞快地低下头去，语气羞愤：“对不起！”

　　嗯？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

　　慕洇觉得这个小男孩其实还是颇有几分倔气和野性的，怎么忽然来给她道歉了？

　　自从被绑架之后，慕洇不由事事深思一番，越看越觉得有些诡异：“你怎么进城的？”

　　城外那番景象，盛京城城门守卫森严，怎么可能会放这么一个小孩子进来。

　　小男孩拧巴巴地，也不回答，就可怜兮兮地低着头，脏兮兮的手揪着脏兮兮的衣服。

　　小姑娘到底心软，叹了口气，也不嫌弃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男孩子僵着不动，声若蚊蝇。

　　……回去，会死的。

　　其实慕洇一走，小男孩就也飞快地跟着她了。小男孩无父无母，每天晚上跟村子里的流浪汉一起挤在破庙里面，村子里的人都厌恶他，唯一一个对他抱有善意的老光棍三虎，也在去年被抓走，充了丁。

　　他方才想起了老光棍三虎，头脑一热，说了那种话，不论慕洇说的是真是假，他……一定会被村子里的人打死的。

　　所以他跑了。

　　慕洇拧眉：“不回去那你去哪里？”

　　男孩子又倔强地没了声音。

　　……好吧。

　　小姑娘算是看出来了，这人说是来道歉的，其实是赖上她了。

　　“我不会收留你的。”慕洇冷冷淡淡，旋即转向守在一边的王贺，“王叔，送他回家。”

　　“……我没有家。”

　　声音太小，慕洇没有听清楚：“什么？”

　　脏兮兮的男孩子握了握拳头，好似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我可以跟着你么？”

　　小男孩见慕洇眼神冷漠，慌忙道：

　　“我很能干的，我会喂马，我会劈材，我睡在地上，不，我睡在马厩里就可以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不会打扰到你的……”

　　慕洇其实很讨厌很讨厌得寸进尺，贪心不足的人的，但是眼前这个瘦骨嶙峋的男孩子，还是让她的心软了一瞬。

　　记得从前，爸爸妈妈曾经资助过一个女孩子读书，那个少女每次看见慕洇都会甜甜地叫妹妹，但是，自打那个姐姐大学毕业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她。

　　最后一次见她，是她一脸不耐地同妈妈说：“我要结婚了，你们供了我这么多年，也算是我的养父母吧，彩礼总要有吧？”

　　太理所当然的口气，高高在上地仿佛看不起他们的资助，仿佛这一切都是她应得的。

　　离开的时候，那个姐姐高高在上的眼神，慕洇红着脸，局促而不知所措，她轻蔑地冷哼了一声，关上门，扬长而去。

　　那次之后，爸妈沉默了很多天。

　　那个时候一直被保护地好好的，一直呆在学校不谙世事的慕洇，第一次直面这么血淋淋的真相，关于贪婪，关于人性。

　　但是，她现在还是心软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