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突如其来的邀请

程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穿着一身Nike运动服的鞠博阳站在花坛边上翻土玩。瞧着他在弯着身子一脸兴致盎然的神色，程诺分外怀疑她这个顶着‘学霸’二字的发小莫不是个智障。

　　她这个竹马个子高眉目俊朗，智商高为人阳光，可对方偏偏总是会把心思放在奇奇怪怪的事情上。倒不是程诺嫌弃他，都说天才在左疯子在右，鞠博阳如果不是个智障，谁会青天白日的在那翻土？

　　想着，一脸嫌弃的程诺伸手从双肩包内翻出了一包湿巾。她一边走一边朝着聚精会神的鞠博阳喊道，“泡泡糖，你发什么神经？”

　　只听着熟悉的声音，鞠博阳不用抬头都知道来者何人。

　　直起身子，脸上挂着灿烂笑容的鞠博阳一边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一边对着程诺挑了下眉头。

　　鞠博阳说道，“叫了你半天，你居然慢吞吞的才来。太阳都要打天边落下去了，你可真够慢的。”

　　“来了就不错了，还这么多意见。”一把把手中的湿巾塞进鞠博阳的手中，程诺一脸嫌弃道，“赶紧擦擦手吧，一手的土，不知道的你在那翻金子。好好个学数学的高材生，居然在那翻土玩，你可真行。”

　　拆开湿巾包装的鞠博阳面上笑容灿烂不已道，“你不懂，我这叫探索自然世界，发现新新事物。”

　　说完，他不忘了故意打量着程诺浑身上下。末了，鞠博阳故意啧啧两声道，“你这种矮子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聪慧。”

　　程诺面无表情道，“别逼我打你啊。”

　　鞠博阳一咧嘴，“咋，跳起来打爸爸膝盖？”

　　程诺并不想理会身边这个发神经的傻子，只是沉默了片刻后，她抬手拉了把鞠博阳的袖子，仰着头问道，“你真的有他的消息了？”

　　鞠博阳微微低下头，就能看到面前女孩子仿若巴掌大的小脸，此时对方正仰着头看着自己，看着看着，他反倒瞧出了程诺眼中几丝可怜巴巴的味道。也不知怎么的，瞧着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他居然愣了一下。

　　“喂！”见对方发呆，程诺又拉了把鞠博阳的袖子，追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这下，鞠博阳算是回过神来，只觉得耳根莫名的发烫，他不自然的别过头去。半响他“哦”了一声，然后又说道，“秦然啊，听室友说，他人还在上海呢。”

　　程诺一愣，反问道，“在上海？”

　　“肯定没错啦，我室友的兄弟和秦然在同一个俱乐部……”

　　只是说到这里的时候，鞠博阳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突然噤了声，他转过头来看了眼身边的小姑娘，犹豫了下，继续说道，“他们现在也不能算作是俱乐部了，因为那件事情，他们战队被禁赛这么久，各类广告、代言和赔付款早就令他们穷的一批了。我室友听那个兄弟讲，俱乐部的人走的走跑的跑，已经不剩下几个人了。”

　　顿了顿，鞠博阳很是惆怅的一叹气道，“所以你瞧，禁赛期都过了那么久，秦然为什么仍然没带队上场？因为队内四缺一，少人啊……”

　　闷热的下午，鞠博阳的声音在她的头顶上方唠唠叨叨感慨个不停，可程诺却像是听不见了似的。记忆突然就如同潮水般追溯回了过去，她忍不住回想起印象中那个眼中似有光芒、意气风发的男子。

　　被宣布禁赛的那天，大批的记者围堵在俱乐部的门前，秦然就站在那里，眼中满是不甘和隐忍的神色。可他就站在镜头前，微微蹙着眉头接受所有人的质问、嘲讽和谩骂。自始至终，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讲，沉默的，好似已经认定那件事情真的是他做的，于是毫无挣扎的接受被禁赛的结果。

　　那天，得知这个消息的程诺刚刚放学，挤在汹涌的人潮中，她的心情像是过山车般的从震惊化为愤怒。她站在空荡荡的操场上，迎着远方的夕阳一圈又一圈的奔跑在校内的塑胶跑道上。也说不清最后到底是为了什么，一阵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她跌倒在操场上，放肆般的大哭。

　　她也说不准那一刻心中掀起的委屈是为了什么，总之，那天夜里，程诺任由鞠博阳拎着书包一脸心疼的把她接回家，而坐在自行车后座的她，在心中默默地选择相信秦然。

　　是了，她相信这个留有天赋和强劲技术的优秀男子，不会对外犯下那么低级无知的错误。她更加相信这个站在镜头前、站在领奖台上自信宛若神明般耀眼的男子，那番令人热血沸腾的话出于真心。

　　一切都可以作假，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即便外界对于秦然仍旧抱有敌意般的嘲讽，即便秦然一朝跌落神坛背负电竞圈的骂名，可程诺仍旧把他当做唯一的偶像。

　　听起来很盲目、甚至是很无脑，可程诺确实是这么做了。在秦然禁赛后被消失的这些年内，程诺基本上不再关注职业联赛，不再关注电竞圈内又升起了哪几颗新星，她的微博上仍旧只关注掉分惨淡的秦然ID，她只是埋头打自己的排位。

　　于是，她从一个被形容菜到抠脚的小白选手，慢慢的爬到了黄金、白金、再到钻石的段位。直到有一天，程诺突然惊讶的发现自己登顶英雄联盟德玛西亚超强王者分段几分第一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有些东西随着时间的迁移而发生了改变。

　　只是，她混网了这么久，都不曾在游戏内寻得秦然的半分消息。直到如今，听鞠博阳亲口讲出对方仍旧留在上海这座大都市的消息，程诺的心中满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诺诺？”

　　“程诺，你又在发什么呆！”

　　意识突然被拉回，程诺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已经坐在电脑前愣了半天的神。

　　见状，程母重重的拍了拍桌子，有些气急道，“叫了你半天了，想什么呢？”

　　程母一向强势，程诺又过于装作乖巧而逃避问题。不想被训斥一通，当下，她只是低声哦了下，轻声问道，“妈，怎么了？”

　　程母看了眼低眉顺眼的程诺，训斥的话都停在了嘴边。顿了顿，她说道，“我是想来问问你，过几天回学校后，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英语四级考了。”

　　已经不知道被问了多少回这个问题，当下，程诺的心中掀起一股抵触的情绪。她蹙了蹙眉头，还不等她开口回应，程母又自说自话道，“你都大二了，年龄也不小了，在校期间赶紧把该考的证件都考了，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别忘了，你还要考最为重要的工程师专业证，不然你毕业后，该怎么像你爸爸似的挤进这个行业啊！你还要实习，你还要积累经验，所以趁现在你要抓紧，要趁早，知道吗？”

　　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程诺也只是垂着眼帘坐在椅子上沉默。程母见对方这副模样，大抵也是恨铁不成钢了，声音拔高几度道，“瞧你，又这副模样，一脸的不耐烦，我说这么多不还是为了你好吗！”

　　只觉得浑身无力，程诺悻悻的张了张嘴，“妈，我……”

　　然而还不等她试图辩解或者敷衍，程母咬牙切齿的丢下句“随便你”后，转身重重的一摔门。

　　“砰”的一声后，原本嘈杂的卧室内瞬间归于安静，程诺只觉得耳朵被门声震得嗡嗡作响，她抬手抹了把略有僵硬的脸。

　　程诺已经不记得从小到大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了，母亲总是打着为她好的旗帜，强硬的要求她顺从和服从家中所有的吩咐和指令。上学也好、选择的专业也好、兴趣爱好也罢，一切都要归于他们的掌控，却还不忘美名其约的都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还不真心接受呢？

　　程诺有些奇怪，所有事情都是出于你们的角度而为我好，那么，我的选择和梦想呢？

　　没有人在乎的，就像没有人关心她在这种充满压抑的环境下过的快不快乐。

　　闷热的房间内，程诺忍不住无声的勾起了嘴角，嘲讽似的一笑。

　　转过椅子，程诺本想从一侧的书架上翻本书来消磨时间，然而她一眼瞥见了还在闪着指示灯的电脑。这下，她才想起下午那阵顾着敷衍母亲而忘了退出游戏这回事儿。

　　大概真的是心情郁闷到了极致，所以程诺干脆把看书的念头变成了打开电脑重登英雄联盟的行动。屏幕亮起的那一刻，她发现上面登录的还是鞠博阳的游戏账号。

　　程诺本想把对方的账号退出重新登陆自己的ID刷几把游戏，结果发现左下角一直弹出对话框，惹得她不由得垂眸去看。不过她记性好，一眼辨认出这个英文ID是下午嚷嚷着要建立微信群找她代打的兄弟。

　　想着，程诺点开了对话框，结果发现对方非常直接的问她，“朋友，你想要打LPL职业赛吗？”

　　这下，程诺愣了。

　　大概是对方见她游戏在线却一直不回复消息而有些急了，于是程诺一眼扫去，见到的都是对方满屏的询问邀请。

　　从“你技术这么好，来中国打职业赛吧，LPL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到“我们虽然战队一般，但是我们人员配置超级好，你来，不会亏待你的！”最后变成“朋友，兄弟，爸爸，你到底在不在，可以回我吗？”的絮絮叨叨的自问自答。末了，程诺忍不住笑出声来。

　　想了想，她顺手回复道，“我打不了职业。”

　　程诺正想要把这个有趣的事情发信息告诉鞠博阳，却不想到对方回复消息过于迅速。只听对话框弹出的声音一响，程诺抬眼去看。

　　对方问道，“为什么啊？难道你不是中国人？现在战队有外籍人员也是正常，你不用怕，我们这些人很好相处的。”

　　程诺佩服对方这么认真且又耐心的追问行为，但碍于自己是女孩子，还有学业要完成，她活动了下手腕，打算继续拒绝对方。

　　可对方说道，“你下午不是一直在追问秦然吗？所以你是他的粉丝对不对？”

　　满脑子拒绝的话都停在了嘴边，程诺一愣，只觉得身体内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她迅速反手打字追问道，“秦然，你知道秦然？”

　　然而这条消息发过去后仿若石沉大海般，程诺等了半天，都不见对方回复消息，心中有些急了。

　　如果说鞠博阳未曾告诉她秦然本人还在上海的话，这会儿遇见这个顶着英文ID故意讲到秦然的网友，她一定会把对方当做是故意挑起话题的骗子。

　　不是她不愿意相信外人，而是这个圈子内越来越少的人知道秦然这个人了。他们的目光、鲜花、掌声都放在了其他战队上，哪里还会记得犯了错误的秦然呢？

　　可是当下，程诺就是相信这个人是知道秦然消息的。于是，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忐忑，一连给显示游戏在线的英文ID发送追问的消息。

　　大抵是她表现得太过于认真了些，对方也抵抗不住这种纠缠。安静的房间内，亮屏的电脑前，只听系统提示音响起，对话框内，对方发消息道，“哎呀，我摊牌了，我是AIG的经理！”

　　这一刻，程诺的双眼微微瞪大。

　　生怕自己看错了字母，程诺抬手揉了揉眼睛，又探过身子仔仔细细的盯着屏幕辨别那三个字很久，半响“啊”了一声的她生怕打扰父母休息，仿若做贼似的捂住自己的嘴巴。

　　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心脏咚咚咚跳的愈加欢快的程诺努力的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AIG啊！

　　是秦然所在的战队啊！

　　过去，AIG战队可是赤手可热的荣誉战队，他们是上游队伍，拿下国内外大大小小的奖杯，敛下诸多荣誉，为LPL增添不小的光芒。战队内五个人，坐拥国内外大批粉丝的掌声和鲜花。

　　这样的战队，原本是有机会朝着更高的地方奔去的，可如今，战队经理还要在游戏中试图混队员，这样的落差令程诺心中颇为感慨。

　　面对这样的邀请，程诺心中自然高兴，可是，眼下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要知道LPL圈内根本没有任何一支战队有女子队员出现，即便这一刻她想要去AIG的战队，也是不现实的。AIG战队已经负面新闻一堆，要是在搞出个女孩子加入，恐怕又要惹起非议了。

　　想着，当下已经冷静下来的程诺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因为先前太过于激动，这会儿她手脚冰凉不已。

　　半响，打定主意的程诺小心翼翼的搓了搓手，心中满是遗憾的给对方回复消息道，“抱歉，我想我打不了职业，因为我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