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沿着旧路回返,伊恩稍微在亚丽莎后些,他照例是辩不出路的,只是亦步亦趋跟着。
伊恩依然听到哗啦啦流水的声,透过树与叶的隔阂,隐隐约约看到一条白色的河流缓缓地穿行在山岭之间。
河岸边因水流冲刷而斜歪的树木仍顽强活着,向着阳光伸展着枝枝叶叶,纷乱的气根从上垂落,周围挂满了藤曼和植物,姿态优美的水鸟栖息树上,敏捷的松鼠在树梢的空隙间跳跃,一只母熊带着两只幼崽沿着水流平缓的河滩溯流而上。
伊恩吓了一跳,提议避开这对悠闲的母子,亚丽莎同意了,两人改变路线,从另一条路返回村落。
莽莽的森林深处,连绵起伏的山岭都覆盖着厚厚一层植被。想要在这种除了树,还是树的地方生存,必须有旺盛的生命力和不屈的竞争力。
所以,这里是处生长了数百年、上千年的古老树木。固若磐石,色如青铜,气接苍穹,根穿深渊,或高耸入云,或粗壮挺拔,被覆数亩。粗糙的树干足足四十余围,黛色参天,由下到上仰望,却像一根笔直细长的柱子,细微的弯曲变化,在绝对高低差距下,眼睛被迫做出修正,从而看不出细微而真实的变化。
这些树木的中下部分都未有长出枝叶,有的也都枯萎收缩了,一只只就如被吞噬掉的婴儿,伸出一截枯瘦的挣扎过的手臂。每棵树都力争落下的每一点阳光和水,所以叶子都生长在树木顶端,就像是一把撑开的饥渴的手。茂密交织的树冠将每一寸土地都遮蔽起来,阳光偶尔逃过贪婪的绿叶,吝啬地撒下一两点淡金色的斑点。
密林之中崎岖不平,地面裸露着巨大树根和凸起的岩石,表面覆着厚厚的毛茸茸的苔藓。穿梭在其中的他们显得是那样不起眼。森林里很静,偶尔有惊起的野鸟骤然拍动翅膀,尖叫着飞走。
树叶堆积,腐烂成湿的泥土,低矮茂盛的草木和蕨类吸允着其中的养料。上下、左右和前后都是单调的绿,如此的让人倦怠,让人沉闷,以至于完全忽略身边的细微的变化差异。好多植物伊恩叫不出名字,甚至不知道如何给予这种植物命名,它们有的属于灌木,有的属于植物,有的是蕨类和菌菇,还有的至少在他看来非常近似于植物而并非其他东西。
其中最奇特的一种像是线虫附生在大树的树干上的植物,密密麻麻聚集在背阴潮湿的地方,鲜艳的娇嫩的黄色反而引起他的不安。它们的样子非常奇怪,细长的身体似肉非肉,像极了一团纠缠的羊绒线,末端蜷曲的触角密麻麻聚在一起,一下一下蠕动着收缩。
伊恩淹没在绿色的海洋之中,他的个头根本看不见东西,让他的心更加不安和暴露。但伊恩同时又觉得和他又如此的相似,高的、低的,粗的、细的,各式各样的植物紧紧地混杂在一起,平凡,渺小,没有人在意。
伊恩就是一个误入的过客,从它们的全世界经过。怎样来,怎样去,并不因人而存在,不会为人的无知或渊博而增减。在这个角落,彼此纠缠,又互相依靠,就像是各色职业和人物的聚落,或者说这是一个不属于人类的秩序社会。
亚丽莎倒丝毫没感到不适,反而还很高兴,一直叽叽呱呱说着。伊恩回应的很少,只顾专心看地面。忽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迅速抬起头,惊愕地看到两个人类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左边一个是四十五六岁的男子,瘦高身材,细长鼻子,低脑门,灰眼睛,一头长发,两片带嘲笑神情的宽嘴唇。另一人长相则令人不敢恭维:那张近乎四方形的宽脸上狡猾地瞪着一双贼眉鼠眼,翘着一个又大又肥的鼻子,鼻孔朝外翻;剪得很短的白发像鬃似的戳立在他那布满皱纹的前额上边,两片薄嘴唇不停地颤动着,甜腻腻地微笑着。
“两位先生,很高兴再见到你们,请问需要我们帮忙吗?”伊恩把亚丽莎拉到身后,他猜测他们是从集市跟来的,一身长袍,想必是魔法师。
“科科……”右边那个甜腻腻发笑的老人说道,他笑起来就像结核病人的咳嗽,“下午好,这位小先生,还有他漂亮的小女伴,请容许我们自我介绍,他是来自亚雷斯达的强大的魔法师罗文,嗯,非常赫赫有名,他的传说至今还在乡间流传,至于本人,”他一躬身,谦虚到虚伪地说道,“本人尤里亚斯,同样来自亚雷斯达,一名咒法学派的魔法师,实在根本不值一提。”
伊恩知道魔法分外八大学派,各有所长,各有精擅。咒法师们认为除了我们生存的地方,这个无垠的宇宙里还存在着数不尽的空间和世界,咒法师认为他们具现得物质和召唤的生物都是由有着空间和世界的成型意愿的能量组成。通过某些咒法术将生物或物品召唤到咒法师身边,或者可以送到其他地方。咒法师认为他们的法术来源于宇宙创生的能量,他们的法术并不是窃取周围的世界,而是带来全新的还有着极大活力的创造性力量。
“两位尊敬的魔法师先生,请问你们找我们所为何事?”伊恩戒备地注视着他们。
“放松点,年轻人,不要害怕,”尤里亚斯耸了耸肩,令人恶心地咧着嘴笑起来,把脸整个扭歪了,“我和罗文都是有身份的人,我们结伴要做一件大事情,对,大事情,一件关系到整个世界安危的大事,我们为此准备很多很多东西,你知道,魔法并不是无中生有的,事实上魔法需要法术材料,比如警讯术需要一个小铃铛和银线,油腻术需要一小块猪油或黄油。为了那件大事,我们在事先准备了非常多,非常详细,珍贵的、不可或缺的施法材料,但是”他突然耸耸两只驼峰似的肩膀,“一个疏忽我们把材料都弄丢了!”
“嗯哼,丢了?!”伊恩压根不相信尤里亚斯的鬼话。
“是的,所以我们到处寻找原本属于我们的东西,循着线索进入森林,”尤里亚斯叽哩咕噜地念叨着,“我们在寻找一块宝石,一块秘银,或者别的其它东西,但是我只是一时记不起来了而已,你要体谅我们老年人,有时候我们的脑筋会突然的不灵光,”这时他又尖又亮的眼睛落到了伊恩脸上,睁着一双贪婪而饥渴的眼睛,默默地盯着他,“你看到我们的东西了吗?”
说着,他那阴鸷狡诈的目光又慢慢滑落到伊恩的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