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畏寒丁玉娘

清晨，山风微凉，带来啾啾的鸟鸣。

　　有东西挠在唐小乙的眼皮上，略有些痒。那是一个人的目光。

　　唐小乙睁开眼，便看见了董一一。

　　董一一问：“怎么睡在这里？”

　　“我通过了开山大比，被分到了藏锋山，现在是藏锋山外门弟子。”

　　董一一又问：“怎么睡在柴房？”

　　“昨天过来太晚了，你们房里灯都黑着，没有打扰你们。柴房的门开着，就先进来睡了。”

　　“跟我来。”

　　唐小乙跟着董一一出了柴房，看清了这一小片建筑的面貌。他们位于藏锋山的半山腰，面朝东南，与镜山派主峰隔山相望，远远地能看见主峰上连绵的殿宇楼阁。

　　而藏锋山上，只有并排三间茅草房。一间是唐小乙昨夜睡觉的柴房，破败到连门都没有。另两间，开着门的想必是董一一的住处。还剩下一个，估计是藏锋山山主的房间。

　　唐小乙之前就知道，藏锋山在镜山派不受待见。可他从来没想到，这里与主峰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差距。简直是一边皇室一边丐帮。但也正是这样的环境，人少眼不杂，才适合唐小乙完成自己的潜伏任务。

　　他向董一一追了两步，问：“这是去哪里？”

　　“拜见山主。”

　　名义上讲，外门弟子虽说是大师兄代为授艺，但仍然算是山主的徒弟。董一一先带他去拜见山主，倒是十分符合礼节。

　　在资料中，藏锋山的山主是一个女侠，名叫丁玉娘，是个从三品的高手，而且，听说她三年前晋到了正三品。只不过，三年来，丁玉娘从未在江湖上露面。所以，唐小乙看到的资料，都是三年前的消息。他对这个神秘的山主也是十分好奇。

　　董一一走到一间茅屋前，敲了敲门。

　　屋里传出一个惊恐的女音：“谁！”

　　“师父，我是董一一。”

　　“哦，一一啊。”屋里人松了一口气：“你功课做完了吗？怎么有空来找我？”

　　“藏锋山新招了一个外门弟子，特来拜见师父。”

　　“新弟子啊，有些年头没新弟子来。也是，咱们这一脉，对天赋的要求比较特殊，轻易也见不着。”

　　说着，茅屋的柴门吱呀一声打开。

　　从里面出来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四十来岁，很瘦，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嘴唇薄而没有血色。女人穿棉衣，披大氅，系着厚围巾，头上还戴着棉帽子。

　　现在还是夏末，唐小乙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汗衫，又看看董一一身上的纱裙，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丁玉娘。

　　丁玉娘应该有从三品的实力。可眼前这个女人，看样子一点武功都不会。

　　最初，唐小乙还以为，丁玉娘是练功出了岔子，导致寒气入体，才成了这个样子。可他看见了丁玉娘脸上肆意流淌的汗，也否定了这种想法。

　　唐小乙问：“你不热吗？”

　　丁玉娘连连点头：“对对，我很冷。”说着，转身进了屋。

　　等再出来的时候，丁玉娘的身上又裹上了棉被。她朝唐小乙说：“你是谁？”

　　这回唐小乙知道，丁玉娘应该是练功伤了脑子。他扭头看了看董一一，董一一对此见怪不怪，面无表情。

　　丁玉娘曾经是从三品，在江湖金字塔中，只在塔尖下面一点。对于这种昔日高手，唐小乙打心眼里抱有敬意。而且，现在丁玉娘毕竟是唐小乙名义上的师父。即便她不能交给唐小乙什么，也依然能当得起唐小乙一拜。

　　因此，唐小乙当即伏倒在地说：“弟子唐小乙，今日能拜在师父门下，打心眼里高兴。弟子没有万贯家财，也只好一辈子对师父师姐好。”

　　说到这里，唐小乙心想：我的任务是来镜山派卧底，要是说无条件对门派忠诚，岂不是撒了谎。

　　于是，唐小乙又加了一句：“今生今世，你们这些对我好的人，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受到委屈。”

　　说完这些，唐小乙又在心里加了一句：“那些对我不好的人，我定让他受到百倍的报复。”

　　站在他身后的董一一本来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待听到这话，眼中却忽然多了点温柔。

　　丁玉娘却看着唐小乙，喃喃说：“委屈，嘿嘿，委屈。”过了一会儿，忽然一声尖叫，把围巾掀起来，遮住脸，跳回了屋里。

　　唐小乙看了一眼董一一。

　　董一一已经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说：“回吧。”

　　过了一会儿，董一一忽然说：“刚才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说的什么？”

　　“你说的，你要对我和师父好，一辈子。”

　　唐小乙说：“当然是真的，我父母死好几年了，从小就没人管我。这几年我过的，是猪狗不如的日子。只要有人对我好，别说一辈子，就是下辈子，我都会对他好。”

　　董一一也说：“前几年，我武功还没练成。那时候，除了师父，没有人正眼瞧过我。这几年，那些人倒是巴结我，但是师父生病了，他们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师父。只有你，把师父真的当师父看。”

　　“所以，只要你对我们好。我也会对你好。”

　　“但你要是负了我和师父，我会亲手杀了你。”

　　唐小乙听了董一一前一句话，心里浮想联翩，连孩子起什么名字都想好了。等到她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唐小乙立刻觉得心中一寒。

　　虽说他刚才说的“你好我也好”，确实是发自肺腑。

　　可是，女人的心，哪是这么容易就能猜得透的。更何况，这两个女人，还有一个是疯子。万一中间有什么误会，被这个女人一掌毙了，那可真是冤枉。董一一的级别是正四品，放眼整个江湖，比她强的人也只有那些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以目前唐小乙的实力，肯定没有能力与董一一抗衡。

　　唐小乙在心中再次强调：我的意思是，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你要是对我不好，那可怨不得我啊。

　　董一一回了自己屋，唐小乙站在门外说：“师姐，因为刚来镜山，很多生活用品没有置备。我想下山去镇上一趟，采购一些东西。”

　　“你自便即可，”董一一说：“藏锋山就师父和你我三人，没那么多规矩，以后无需事事禀报。”

　　其实，即便是赤身裸体被扔到一个荒无人迹的海岛上，唐小乙也能够生活的很好。在藏锋山上，他根本不需要置备什么生活用品。

　　这次下山，他其实想去见孔肃。

　　孔肃就是昨天划船，接唐小乙过来的那个人。

　　孔肃是唐小乙的陪同人，也是他的单线联络人。每一个钉子，都会有一个陪同人，既负责联络，又负责监督。在唐小乙来之前，孔肃已经在这里隐藏了一段时间。他在那个小镇开了一间茶馆来隐藏身份。

　　唐小乙决心要杀张凯，动手之前，需要跟孔肃通下气。

　　他得了董一一的允许，便回屋拿了一两银子，从主峰下山，奔山门前的小镇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