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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惊鸿振翅

果然,略略试过几样菜色,男童微微报赧,降低了些声音,“我想说的是后日的测灵根,舍妹,”

  说到一半他抿了抿女孩子一样秀气的菱唇,“我妹妹晓婷,她是四灵根,如果,我说如果那天你们能碰上,可不可以,请您鼓励她一下,她,最听你们这些大家族的公子小姐讲的话了,谢谢您。”

  想来,这话他这些天已经跟很多同龄的孩子说过了,都念的像台词一样熟悉了。

  相思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晓宇晓婷兄妹似乎和她是同一蒙馆的小同窗,而这晓宇更是和她同为甲序。

  他这说的,定然就是三日后的灵根测试了。

  时下修真世家尤为注重子弟灵根的后天滋养,十岁之前,足足要测三次。

  第一次是甫生三日,测试灵根属性为主,之后便会各有针对,浸泡药浴。

  第二次测试,是待到孩子三岁,经年药浴,灵根资质自然会有所取舍变迁,这一次就是主测灵根的资质。

  这之后,视幼童的根骨情志,三到七岁不等会送去蒙馆学习一年,当然多数孩童适宜的年纪都是五岁。课程不过是一些修仙界的基本常识。

  其更重要的作用,是进入宗门的一个过度期,让这些世家的公子小姐慢慢适应一下不能呼奴使婢的生活,为将来的宗门清苦修行打个基础。

  这一年蒙学合格结业之后,便是第三次灵根测试。

  这最后一次测试的时候,正好是童子的根骨已定,先天之气消尔殆尽,有那万千中无一的隐灵根之流,此刻也是苏醒之时了。

  后两次测试的结果其实并不会有多大不同,最多不过是无数天才地宝滋养着,灵根资质能再强上百分之一二罢了。

  但是可怜天下父母心,高阶修士血脉更是不易。所以每年各大宗派世家蒙馆的灵根测试,都会吸引大量的内门精英弟子和散修围观,无他,欣赏难得一见的高阶修士聚会。

  很多世家,是多半的直系亲族都会陪同后辈而来,可以想见众仙云集的场面。

  相思不用算也知道,纵使只有拙正一馆的蒙童都有上千之数,况且华清本门的蒙学馆就有十几所,山门外散修的蒙馆也有几家,到时候能不能遇到真的很难说。

  所以晓宇才会这样遍地撒网的“假设拜托”吧。

  况且这一次的灵根测试更是极为热闹,正赶上华清派十年一度开山门收取弟子。

  届时临近修仙城镇,甚至是周遭数几凡人国度都会有孩童来复选重甄。

  可惜那一生她在颐清池遭遇不测,并没有赶上这样的盛况,之后六七年间更是在病榻上度过,明日如果无恙,她当然不想错过这样的盛会。

  “好。”

  一餐毕,宾主尽欢。汪真君大有相见恨晚之势,于是大手一挥,居然当场订下了四个“雁翅起”观景站位,美其名曰是为相思的蒙学结业考到第三名道贺。

  当然,雅座就是有灵石也还是不用想的,那几个位置每年年初就已经预定一空了。

  那一世幼时有没有踏上过“雁翅”,相思已经毫无印象了。虽然知道汪真君的目的并不单纯,也知道自家阿爹眼下不是拿不出这一份灵石。

  但一看到侍女托盘中四枚银灰色的雁羽观景位匙,再多的矜持也没有了,况且几百岁的人了,矜持什么的多余感情早就应该不存在了吧?

  “多谢世伯!”不再理会阿爹的推脱之词。相思黏起一羽,提着裙摆,放任自己欢快任性的向着九曲回廊的尽头跑去。

  明日会如何,她真的不知道,甚至不敢去想,趁着还有这一双可以自由奔跑的腿,她想赶快去看看。

  “这孩子!汪兄见笑了,哎哎,闺女!闺女!慢着点儿!”

  “雁翅”之上,骑在阿爹肩上,相思张开稚嫩的双臂,身随翅亭起落,衣襟飘扬,心随身动,昂扬舒展。浑然忘记身在何处,一生雏鸟啼鸣不觉引吭而出。

  就是那一世两百年,也从没人教过她如何是啸,但此刻时而置身万里白云波涛汹涌之间,时而急转向下俯瞰华清山门,心之所至,情之所溢,又怎是那驭器飞行可以体会的豪情。

  便是站在这最末的尾羽之上才更有味道吧,高处望最远,低处落最深。楼凤池挑眉,一生凤吟接上那稚嫩雏音,清音起,越古今,一吟便如万钧洪钟。

  这就是分神强者的力量吗?相思被这一生凤吟激荡的差点神魂失守,那一世247年岁月的执念窘迫,电光火石间,隐隐就要炸裂!

  这样的石火电光,恰是多数修行人一世寻觅不得的,她不能免俗,在意识到的当下就急于抓住。

  在这一份疏狂之下,汪晓宇也不由抓紧观景台栏杆嘶嘶嗷嗷,奋力大喊起来。

  这样的肆意,小宇以往是绝没有过的,他的母亲并非正氏,修仙界强者为尊,日后龙腾万里,虎跃千山时,谁也不必提谁的出身。

  但庶出的孩子,再是资质超脱,未成大树之前,总难免自卑于人。

  可身在这浩渺云海间,人身何其渺小,尚不知身在何处,又何必提什么嫡庶,又在乎什么身外!

  要毁掉一个孩子的心志需要多久?相思没有算过,但她知道自己,卑微和拘谨已经沉淀在骨子里。

  结丹之后,用宗门贡献点换了内门左学的几次听讲机会,恍然警觉,却已经是锋刀利刃挖心彻骨,也定性难改了。

  此刻天时地利,这天下无人知是“她”,且无人低眼看她,人生最放逸也不过如此,却依旧,那逍遥不过维持了几息的光景,也就是自己的声音落下,阿爹的凤吟还不到一半,呵呵,就一切都散了。

  用力太过,不要说那丝裂纹一闪而过,就是本来的畅怀都不再。

  说不懊悔,实在自欺欺人,相她现在只想顿足,但她也不能不知足,岁月慢慢,惊心能有几刻?这一遭若依旧止步于此,也算不枉这黄粱一梦了。

  心中苦笑一声,冷眼看一边汪真君若有所思,小宇幼兽嘶吼。相思不由蹙眉,这一场机缘巧合的造化因何而来,她不敢深想,那一生,绝没有这一遭……

  那一年,我以为足够苍老,怜悯痴情无用,臧否着世道人心——却不曾参透,人间最寻常,北雁常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