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混乱的热海

地球。

　　封姐已是一个头两个大。

　　热海比赛颁奖，这本应是公司年终庆祝一般的活动，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对着警察一遍又一遍地叙述事情的经过。

　　“开过欢迎会之后，我们就分散开活动了。按照约定，两小时后所有作者和评委会在山顶集合，宣布最终的获奖结果。但我们等到现在也不见一个人影，打电话也不接。”

　　整整失踪了十二个人，算是特别重大事件了。刚刚分管治安的副市长来现场视察，热海公司的上层全都出面迎接，封姐也不得不把相同的证词又重复了一遍。

　　范菲菲那边也忙得不可开交，尽管失踪还不满24小时，但作为组织方，他们有义务将情况通知家属。

　　通知也就罢了，问题是这群活宝们留下的紧急联系方式，几乎没有一个能用的。最夸张的就是夏编，他留下的联系方式居然是封姐的，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刚刚联系过赵老师和秋葵老师的家人，对方不但没有慌张，反而在电话里安慰她说，他们消失个三四天是很经常的事，到时候自己就回来了。

　　那名叫做芙兰的作者，留下的联系方式是隔壁直火市的号码。拨通电话后，范菲菲听到一个干练的女声。她简要说明了情况，对方什么都没问，只说了一句：

　　“明白了，我这就赶过去。”

　　◇

　　封姐还没坐稳，又被负责这次事件的张警官叫了过去，说是抓住了一名嫌疑人，让封姐去辨认。

　　审讯室是一件客房临时改造的，刚一进门，封姐就看到一名小个子老头蜷着身子坐在三名警察对面，头发掉了一多半，身材有些微胖。

　　“你认识他吗？”张警官小声问道。

　　封姐摇头，张警官示意她先坐在一旁，旁观审讯过程。

　　安排妥当后，张警官坐在了老头正对面的位置，注视着他的双眼，正声说道：

　　“下面我们会再把相关情况确认一遍，你要如实回答。”

　　张警官刻意将手里的文件摔得很响，老头唯唯诺诺地点头。

　　“名字？”

　　“董桥。”

　　听到这个名字，封姐总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来这里干什么？”

　　“观光。”

　　张警官没有说话，目光却仿佛刀子一般。董桥愣了片刻，补充道：

　　“真的是观光。”

　　“这里是什么地方？”张警官抛出一个问题。

　　“热海。”

　　“热海是什么地方？”

　　“……温泉。”

　　“我们看了监视，从下午两点起，你就在这附近周游了。我们还问过热海每一个售票窗口，都没有你买票进入的记录。”

　　“我……真就是观光。”

　　董桥一口咬死了。

　　张警官站起身来，对身边的刑警说道：

　　“先带回去，现在的证据足够刑事拘留了。回头准备杀人弃尸的刑事诉讼。”

　　听到这句话，董桥吓得脸都紫了，险些从椅子上栽下来。他匆忙站起身来，说道：

　　“杀人弃尸？警官我……”

　　“哦？看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张警官笑笑，坐回了原位。

　　在之后的审讯中，董桥交代说此次前来热海，是为了见一位熟人。当问及熟人是谁时，他又支吾了半天，最后告诉警察，他要见的人叫做程紫，是荆林理工大学的学生。

　　“这位程紫和你什么关系？亲戚？”警察追问。

　　董桥摇头。这事儿上骗警察也没用，他们立马就能查清楚。

　　“那就是朋友了。你一个六十多的男人，为什么会认识一名高校的女学生，还跑到一百多公里外的郊区来找她？”

　　“她，她是……”

　　董桥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措辞，来描述程紫和自己的关系。

　　非要说的话，程紫是他的“主人”。但说出这个词，警察恐怕会认为他一个糟老头子和高校女学生玩字母圈，坐牢肯定是没跑了。

　　张警官从资料中拎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董桥全身绑着绷带，躺在了病床上。

　　“几个月前，荆林理工恰好出现了一次事件，校园里同时出现了几名外来的伤者，你是伤得最重的那一个。”

　　张警官把“恰好”二字咬得很重：

　　“现在，你又一路尾随荆林理工的女学生来到热海，至今不肯交代真实目的。我们有理由怀疑，今天的失踪案，以及当时其它人的受伤，都和你有关。”

　　董桥一言不发，他觉得这次肯定是死刑了，也不知道枪决的子弹能不能打穿自己的皮肤？

　　就在这时，一名警察跑了进来，对着张警官耳语了几句。张警官蹭地站了起来，拍拍封姐的肩膀：

　　“跟我来。”

　　走出去好远后，封姐方才开口问道：

　　“出什么事了吗？”

　　张警官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

　　“他们回来了。”

　　◇

　　时间退回到一小时前。

　　接到七夏娃的电话，骆婷婷并没有慌。全员失踪，用脚趾想也知道这是和修仙者有关的事情。

　　她先是联系了触手猫——尽管骆婷婷并不喜欢她，但这个姑娘看起来至少不像秋葵那样工于心计。触手猫在电话里只简短地说了一句：

　　“好，我和你过去。”

　　按照触手猫的指引，她先是把车开到了直火市郊一处没人的空地，原地转三圈，后退十米，之后踩满油门——

　　下一瞬间，她居然来到了一处居民楼下。

　　触手猫迎了上来，尽管天气已冷了下来，她还是只穿了一件帽衫，腿上是肉色的丝袜。

　　可恶，这也是修仙带来的好处吗？

　　触手猫自来熟地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现在怎么办？去热海吗？就算我超速，也要一个小时以上。”骆婷婷问道。

　　“不用，我已经布好阵了。”

　　之后，触手猫指挥着骆婷婷干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绕着小区倒行两圈。

　　“你忘了吧，我可是警察！”

　　骆婷婷一面看着后视镜猛打方向盘，一面抱怨道。

　　“没关系，小区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住。”

　　触手猫若无其事地说道。

　　当汽车越过某条线的瞬间，眼前的景色突然发生了变化，就好像电影中的画面切换一般干脆。LED灯拼成的“热海欢迎您”在头顶闪烁，保安看到有车开过来，匆忙拉开铁门。

　　停好车子后，骆婷婷看着发呆的触手猫，问道：

　　“感觉到什么了吗？”

　　“传送。”

　　触手猫蹦出两个字。过了半晌，她才再次开口道：

　　“很隐蔽，很遥远的传送，大概只有时修和我们数修能感受的到。”

　　骆婷婷叹气道：

　　“现在怎么办？听那边说一下子失踪了十几个人，这可不是能蒙混过关的事情。”

　　触手猫点头道：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芙兰被困了一百多年，搞不好，夏编他们一辈子都要留在那边了。”

　　没等骆婷婷开口，触手猫便继续说道：

　　“这样一来，他会在那边定居，和秋葵结婚、生子，组织一个幸福的家庭。”

　　听到这句，骆婷婷一把捏碎了手里的矿泉水瓶，冰凉的水流了一地。

　　“一定要想办法把他们弄回来……”她小声嘟囔着。

　　“放心吧，他们并不在同一个世界。”

　　突然间，一个人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两人面前。此君面容是四五十岁的西方男性，穿着一身纯黑的西装，带着不合时宜的高顶礼帽。

　　触手猫触电般的警觉起来，但她立即意识到，对方的修为深不见底，她甚至无法看透对方的大境界。

　　男子笑了笑，说道：

　　“请放轻松，我并没有敌意。这次的事件有些麻烦，我虽然可以立即将他们弄回来，但这里和另外三个世界的联系并不会因此而断掉。让他们自己探索回来的方法，才是最佳方案。”

　　触手猫鼓起勇气，问道：

　　“你的修为，难道是……”

　　“我们那边普遍的说法，叫做‘成神’，不过你们似乎更喜欢叫‘渡劫’或者‘成仙’。”男子依然保持微笑，“为了不惹出更多的麻烦，我要先把警察那边处理好。能请你们帮个忙吗？”

　　男子轻轻摆动右手，地面上顿时升起粘稠的海水，没过了触手猫和骆婷婷的膝盖。奇怪的是，海水却不会将衣物浸湿。

　　“可以麻烦你们，想象出失踪者们的样子吗？越详细越好。”

　　“好的。”触手猫立即应道。

　　“那些人里好多我们不熟的吧？”骆婷婷问道，“除了夏然，我最熟的就是秋葵了。”

　　“没问题，这次热海奖，七夏娃请我给所有入围作者画了插画。”触手猫答道，“我和每一个人视频过。”

　　两人闭上眼睛，不一会儿，海洋中升起十二道闪光的水柱，渐渐长到了一人高。片刻后，水柱凝固成果冻一般的凝脂，继而化作人形。

　　海水退去，失踪的十二个人凭空出现在眼前。

　　男子端详着自己创作出来的夏然，啧啧嘴道：

　　“不够完美，但一般人应该看不出。”

　　“他们……究竟是什么？”骆婷婷忍不住问道。

　　“非要给个名字的话，我喜欢叫他们‘访客’。应付完警察那边，他们会自动消失的。”男子笑了笑，说道：“我完成了自己的工作，美丽的女士们，很荣幸认识你们，再会了。”

　　说罢，他摘下礼貌地鞠了一躬，继而身体自腿部向上渐渐化作光粒，消散在夜风中。

　　“等等！”触手猫叫道，“能告诉我们您的名字吗？”

　　“莱姆。”

　　神秘的男子隐去了最后一道轮廓：

　　“斯坦尼斯拉夫·莱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