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死亡
“在那之后呢，发生了什么？”麦斯听得入神，连忙问道。
前天夜里，他和同伴杀死了灰狼之后，就去了安全的小旅馆中待到了天亮。
第二天，他们在墓园里发现了伯利克，在森林里发现了罗摩格斯和正在照顾勇士的伊文。
只有伊文知道后来那天夜里发生的全部事情。
“先上车吧，因为狼人耽搁了一天时间，威格利先生已经急得不行了。”伊文岔开话题，跑到了医疗队的马车上。
“等等，你可以过来我们的马车上讲。”罗摩格斯说道：“关于这个故事，我也有很多事想要问你……”
“这不太好，我还要跟多雷医生学习草药……”
“你们相处的时间多着呢。”罗摩格斯像是拎小鸡一样，将伊文拎了下去，扔到了佣兵们的马车厢中，“正好，威格利先生想听你亲口将的故事，有很多疑惑等着你解答。”
“没错，我很感兴趣。再讲一遍吧，小医生。”威格利话里有话。
伊文祈求般地看向多雷医生，却只得到医生无奈的笑容。
他又转头看向搭上了另一辆马车的亚什，后者却只是看了看威格利先生，然后拨浪鼓似的摇头。
他放弃挣扎，道：“那好吧，我只再说一遍：就在狼人扑向伯利克的时候，骑士的雕像突然发出光芒，很刺眼的光芒，从光芒中走出一个骑士的身影……
……
面对新的敌人，一只通体雪白的狼人，邪恶狼人自然而然地使用了幻影，不过就像是面对家犬一样，收效甚微。
于是这又演变成了野兽之间纯粹的力量博弈。
野兽间的战斗并不有趣，就是你撕咬来我撕咬去，没有人与人战斗那些华丽的花招，也没有人与兽战斗那样令人血脉喷张。
它们谨慎地对峙，伺机待发，任何一方露出破绽，等待它的都可能是灭亡。
但它们的速度敏捷，不相上下，缠斗了一会儿，难分胜负。
不过这一战注定与公平无关，狼人已经经受了罗摩格斯的长剑洗礼，胸前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而且它持续战斗了很久，疲惫不堪。
相反，它的对手毫发无伤，精神奕奕。
白狼以逸待劳，并不主动发动攻击。它在等待，等待狼人疲态显现，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这个机会并没有让它等待太久。
也许是胸前的伤口被撕扯，也许是它过于紧张，狼人突然间一个抽搐，身形微微停滞。
白狼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它犹如彗星袭月，用利爪直取狼人的咽喉。
如果不是狼人及时调整好了姿态，躲开了后续的追击，也许刚才那一击已经结束了战斗。它的喉咙被撕开了一道汩汩流淌鲜血的伤口。
它的红目渐渐褪去，露出奥雷里斯本身的碧绿色眸子。
它可能恢复了理智，知道自己没有胜算，转身逃进了森林中。
白狼没有立刻追击，而是在伯利克脸上舔舐，随后看向了远处的伊文。
“呜。”
白狼在叫他，伊文似乎理解了白狼的低吟。
他走上前去，说道：“伯利克一直相信你的存在，不过他从来不认为你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昨天你也跟着他吗？”
白狼凝望着伊文，随后撇开头，俯下身子，冲进了森林。它沿着狼人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等……”伊文想叫住白狼，可是对方无意停留，消失在了森林中。
他去检查了一下伯利克的伤势，并无大碍，只是一点擦伤。狼人没来得及伤害到他。
他又看了看佣兵的伤势，罗摩格斯的伤要严重得多。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也许佣兵以后也只能顶着霜峰城勇士的名号在酒馆吹牛了。
“你运气不错，我可以治疗你。”伊文自言自语。他从铁匠那里拿走了一瓶治疗伤口，防止溃烂的秘药，这能够保住霜峰城勇士的一身本事。
也幸亏是秘药，奥雷里斯爪子和牙齿上的毒可不是寻常狼毒能够比拟的。
在草草处理之后，他也追进了森林。
有一个故事在他心底成型，他想要见证这个故事的结局。
但是狼人行动敏捷，在森林中更是如鱼得水，伊文只能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森林中乱转。曾经父亲教过的知识在此时却仿佛排不上用场一般。
折断的树枝，地上的脚印，伊文通通注意不到。
黑暗中的密林危机重重，即使满月的光辉也透不过层层叠叠的枝桠，不能照亮林中的沼泽，地上的落叶更是天然的陷阱伪装，这一切都令伊文寸步难行。
乌云将月光遮蔽，他感觉到森林中的危险更多了……
“嗷呜——”
一声狼嚎划破天空，给了伊文方向。
他追了上去，终于，在一处林间的空地上，他看见了一个人影，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身体说明他还活着。
伊文走了过去，仔细看了看。
那人还活着，不是活尸。
伊文松了一口气，俯身轻轻扶起了那人的脖子，疏通气管，免得发生窒息。
“果然是你。”
伯利克看到的狼人。
科泊尔日记中的危险。
遍寻不得的失踪者。
“老约翰。”维斯摘下了口罩，看着这个浑身赤裸的老人。
老人的身上满是伤口，是狼爪和狼牙留下的痕迹，相应的，老人的指尖与嘴角，也都有狼毛和血迹。
“呵呵，你是怎么发现的？”老约翰笑了笑，然后侧过身子去，咳出了几个血块。
“村子里的其他人都有下落了，只有你不在。”维斯简单带过，接着张望四周道：“那只狼人呢？我在这里不会有危险吧？”
“咳，没事。它已经跑了，它似乎有点混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它害怕我……它恐怕也想不到，我其实是个快死的老家伙吧……”
狼人的身体不会衰朽，直到他们灵魂的居所腐烂……维斯摇了摇头。老约翰算不上是一个完整的狼人，他的血脉已经被稀释了，伍德家能够比别人活得更长，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直到此时，维斯才意识到，伍德，可以是海德人占领西海岸后诞生的一个新家族，也可以是属于林中精灵的一个庞大家族。
很多海德人在回到大陆之后，为了羞辱精灵，他们将精灵的姓氏安在了自己身上。这种行为在过去太过常见，让维斯没有将村长一家与奥雷里斯联系到一起。
“马文叔叔知道吗？”
“什么？呃……他知道，他很小的时候，我有过一次……我控制不住，变成了狼人……他看见了。幸好，我还记得他是……咳咳……是我的儿子。”老约翰露出苦笑，眼含愧疚，“不过我们都没说，让你……”
“也许那是好事，否则就该伯利克当医生了。”维斯坐了下来。危机解除了，狼人逃跑了，群狼也不会是什么巨大的威胁了，“他做不来。”
“是啊，他只想做骑士……”
“我带你回去？”
“不，咳咳，不用了。”老约翰摇摇头，“就让我在这里吧。你相信吗？在伯利克出生之后，我就感觉到了我的生命即将迎来尽头，我等了十四年，终于，在今天，看到月亮……听到狼嚎的时候，我感觉到，我等到了……”
“……”维斯低下头，看着老约翰，“今夜死了很多人，接下去的日子艰难。这样也好。”
“你想听故事吗？我想到了一个新的……咳咳。”
“狼人的故事？”
“狼人的故事。”
“愿闻其详。”
“我长话短说吧……咳，你把这个故事，告诉马文，让他告诉其他人。”老约翰闭上了眼睛，讲起了故事：“小小的村庄里，出现了狼人，它无恶不作，将村民家的禽畜都吃得干干净净。
“在禽畜没有了之后，它开始吃人，惹得村民人心惶惶，在恐慌中度日。然后，出现了一个骑士，乔克骑士，他将狼人斩杀，然后村民们为他修建雕像，纪念他……”
“听起来和以前的故事没什么区别，只是去掉了黑眼睛。”维斯笑笑。
“听我讲完……咳咳……但是，没有人知道，狼人是从哪里来的。在为乔克骑士立像之后，村长带着群情激奋的村民们，把狼人的尸体，放在了乔克骑士雕像的脚下……他们兴高采烈，欢欣鼓舞。
“村长一个人回到了家中，看着年幼的儿女，露出了悲伤的表情。他对孩子们说：噢，可怜的孩子们，你们的哥哥，死了。说完，孩子们也大哭不止……悲伤的村长露出了一条狼尾巴……”
老约翰哈哈笑了两声，然后平静下来，“这次的故事，怎么样？”
“好得多。”维斯想到了科泊尔，想到了森林里的雕像，想到了伯尼……但是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告诉老约翰：“这个故事好得多。”
“我就知道……咳咳。”老约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变成了咳嗽。他咳了很多血出来，草地被鲜血浸湿。
“记得……告诉……马文……”老约翰一字一顿地说。
“我会的……”维斯眨眨眼，道：“那是一个震撼人心的故事，会让他们哑口无声。”
“那……就好，那就好……”老约翰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老约翰？”
没有回应。
“嘿……你在那干什么？”
突然，维斯身后不远的地方响起了一个声音，一个陌生的声音。
他转头望去，在没有月光照耀的森林，只能看见一片漆黑阴森，不过从林间的剪影，他看出来了，那是一个佣兵，罗摩格斯，霜峰城勇士。
他居然又站起来了，还循着痕迹——或是狼嚎，追了上来。
“走好。”维斯对着老约翰低语，然后起身，飞快地离开了。
“等等！”佣兵追了过来。
……
“我听到狼嚎声之后就赶了过去，也许是太过遥远，骑士的幻影变得黯淡无光，但狼人也已经气喘吁吁，虚弱无比了……”
“就这些？”罗摩格斯道：“我记得我在森林里发现了一个老人的尸体。”
“我正要说到这。那个老人出现了，他似乎在找着什么人，威兹……或是别的什么名字，接着，狼人就扑向了他。
“说时迟，那时快，骑士挡在了老人的身前，挡住了狼人的一击，不过也到此为止了，骑士的幻影消散了。
“接着，我就看到老人慌不择路逃向了森林更深处，狼人也追了上去……如果罗摩格斯先生说得没错，那么那位老人最终没能逃过一劫。”
“我记得我还看见了一个人，体型和你差不多，他在老人尸体旁边，发现我之后他就逃跑了……”罗摩格斯看着伊文，目光中有些许怀疑。
“我记得有村民跟我说过，他们说他们村里有个叫维斯的家伙跟我差不多大。”
“我知道，村民说他是狼崽，狼人就是他变的……”威格利接过了话茬，道：“老村长照料的孩子其实是狼人，在长大之后报复村庄，还杀死了照顾他的老村长，最后骑士的英灵重现，赶走了狼人。一个传奇故事！”
这一番话似乎打消了罗摩格斯的疑虑。佣兵多疑才能活得久。而且那天晚上在他清醒的时间里，他确实没有见过伊文。
虽然有伯利克和其他人的证言，但直到现在，他才彻底放下对伊文的怀疑——他看到的身影和伊文实在是太相像了。
“没错，一个传奇故事，唯一的遗憾就是我没有追上那只奄奄一息的狼人，它太熟悉那边的地形，从山洞跑到了山脉的另一头……”罗摩格斯僵硬地笑道：“也许我该庆幸它没有回头，因为追到山洞之后，我就晕倒了。”
“那你要感谢小医生，如果不是他迷路到了山洞那边，你可能会被野狗吃了。”威格利微笑地看着伊文。也许伊文等到和他单独相处的时候，还需要编造一个新的故事——乔克村民没那么喜欢的新故事。
不过商人很高兴，所以也没有当面追究小医生的谎言。
每人五金币的价格雇佣佣兵，结果只扒下来几张狼皮，这本来让他有不小亏损，但是狼人袭击村庄杀死了不少佣兵，又多了几张狼皮入账，外加一个传奇故事给狼皮提价。
威格利计算之后发现竟然还有盈余，于是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村民们都很喜欢这个传奇故事，他们口口相传，迅速把伊文讲过的故事传遍了整个村子……维斯突然露出了戏谑的笑容，这是他这几年都没有过的表情，但他做得很自然。不过这笑容隐藏在面罩之下，没人看见。
乔克村民们会喜欢这个故事的。
我给他们的新故事。
……
“村长，村长，不好了，墓园着火了！”一个村民火急火燎地跑到了马文面前。
“赶紧灭火！”马文喝到。随即起身，前往墓园查看。
乔克村正在经历一段艰难的时光，很多人去世了：医生索姆恩，守墓人科泊尔，呆傻的伯尼，还有很多很多人，还有……老村长约翰。
现在，马文为了筹办葬礼和迎接下一个商队忙得焦头烂额，就在这种时候，最重要的墓园居然出事了。
该死，他们还没有选出一个守墓人吗？
马文来到了墓园，从地下墓穴冒出滚滚浓烟……这不合常理，地下墓穴可没有什么易燃物。
“为什么不灭火？”
“村长，没人敢下去，这一定又是狼人的诡计……”
“那我下去看看。”马文咬牙切齿道。
村民们对狼人的恐惧与憎恶更甚一筹，他和父亲的计划几乎可以宣告夭折。
不过好消息是，他们一直认定了狼人是维斯，反而对其他瑟里斯人宽容了一些——与狼人对抗，拯救了很多人性命的佣兵也是瑟里斯人。
这也算是一个好结果吧。
不过伍德一家并不相信伊文口中的故事，只知道另有隐情。
他们知道维斯那天晚上在哪。
不顾村民的反对，马文找了一块湿毛巾蒙面之后，走下了地下墓穴。
令人意外，下面的几个火盆都点燃了，虽然浓烟蔽眼，但整体还算得上是明亮。
浓烟也不是来自几个火盆，而是半开着盖的石棺……
马文靠近过去，他在石棺上找到了两样东西。
一本日记，和一张地图。
日记上写着不认识的文字，中间还被撕去了几页，仿佛在隐藏什么秘密。
而地图上标记着一个地点，那是乔克村猎人未曾探寻的某块未知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