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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何为因果

陆幼宜连忙摆摆手,站起身擦擦嘴道:“没关系,弄脏了德妃的帕子就不好了。”

  今日德妃穿了一身木兰色宫装,裙摆绣着粉嫩的合欢花,瞧着格外年轻。只是那张脸煞白,嘴唇也起了皮,想必是休息的不好。

  “这些东西脏了还可以再洗,没关系。”德妃把帕子塞进陆幼宜手里,“还难受吗?”

  陆幼宜看着那方帕子摇了摇头,“我没事,德妃娘娘的脚怎么样了?还疼吗?”

  “现在已经可以活动了,只是还有一点疼。多亏你那天晚上帮我医治,要不然到现在,我都站不起来。”德妃笑的格外好看,陆幼宜都有些恍惚了。

  “没什么的,都是举手之劳。”

  德妃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便对着陆幼宜安慰一通道:“皇上这人,就是爱做这些让人摸不透的事情,你不必惊慌,等习惯了就好了。”

  陆幼宜看着德妃,以为她误会自己跟贺兰羡南有什么事,赶紧反驳道:“我跟皇上,什么事也没有,德妃娘娘你千万不要多想……”

  德妃瞧着陆幼宜眼中的惊恐与慌乱不像是假的,疑惑道:“怎么,你不喜欢皇上?”

  陆幼宜咬了咬嘴唇,“我不喜欢他。”

  “那方才在祠堂,皇上为何……”德妃突然间睁大了眼睛,“你不会是得罪了皇上吧?”

  陆幼宜看着手里那方帕子,苦笑道:“得罪的好像还挺厉害的呢。”

  德妃遗憾地看着陆幼宜,“他这个人手段很残忍,一旦有人得罪了他,他必然不会放过的。你……要小心一些。”

  陆幼宜点头,还未开口,两个人的身后就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脚步声,好像马车慢悠悠地压过长廊一般。

  陆幼宜跟德妃扭过头去,瞧见虚空寺的和尚陆陆续续走了过来。

  今日那些和尚皆穿了红袍,看上去十分喜庆。德妃笑了笑,“听皇后说,皇上为了这次祈福,让绣坊司给每个和尚都做了火红的袈裟。以前皇上从来没有为祈福准备的这样万全过,想必……他是真的有什么所求吧。”

  陆幼宜看着那队和尚,没有说话。如若祈求上苍真的有用的话,她为何不祈求上苍让自己回去呢?陆幼宜无奈一笑。

  突然间,德妃身子一斜,陆幼宜赶紧伸手托住了她。

  “娘娘,是脚又疼了吗?”陆幼宜扶着德妃,德妃的头压得很低,陆幼宜看不清她的面容。

  陆幼宜抬起头来看着那些和尚,恍惚间,她好像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德妃哭了?这是陆幼宜的第一想法。

  德妃趴在陆幼宜身上,用微乎其微的声音道:“求你,带我走。”那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呜咽。

  陆幼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用力扶起德妃。两个人还没站直身子,那些和尚便转着佛珠走了过来。

  陆幼宜忽然发现万红丛中仅有的一点灰,眯了眯眼睛,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认出来那是佑意。

  佑意没有穿新的袈裟。

  德妃紧紧抱着陆幼宜,嘴里还在喃喃道:“快走……”

  一眨眼的功夫,佑意就已经走过来了。他看见陆幼宜,笑着走过来想要打招呼,还未靠近,德妃就已然抬起了头。

  四目猛然相对,两个人皆是一愣。

  其余的和尚鱼跃龙门一般进了慈宁宫的门,仅剩佑意一个人站在宫门口。陆幼宜注意到,佑意的眼睛肉眼可见的红了。

  德妃也早已红了眼。

  陆幼宜感觉到德妃抓着她的手攥得很紧,她感觉到了一丝疼痛,但是又不能抽回来,只能任由她攥着。

  佑意与她们的距离仅有两步之遥,本是两步的时间,佑意却走了一个时辰那么长。他轻飘飘的步子不知何时被拖沓的步伐代替,好似脚下是沼泽一般的境地,任他移动也迈不开腿。他的衣袍被微风吹起,仿佛翩跹起舞的蝴蝶,急着挣脱被束缚的痛苦。他手中仍旧抓着那串红豆佛珠,只是没有了转动的动作。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德妃,目光中尽是惋惜与怜悯,还有一丝隐忍的苦楚。

  陆幼宜大概也猜到两人之前或许也有些旧事,本以为佑意会走到德妃身边与她寒暄一番,只是没想到,佑意竟然直直走向了她。

  “陆姑娘,”佑意双手合十,眼睛紧闭,声音却过分颤抖,他的眉头紧蹙,浓的像是化不开的墨,“许久不见,身子可还好。”

  陆幼宜愣了一下,德妃也不知何时转过了身去。

  “一直都好,多谢小师傅挂念。”陆幼宜虽然回答着佑意的话,却总是感觉,佑意这话是说给德妃听的,“小师傅近几日可好?”

  佑意颔首,“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常伴青灯古佛,甚好。”

  佑意忽然睁开眼,瞧着德妃单薄的背影,眉心皱成难以疏解的结,一扣一扣把自己系成了不可排遣的死路。

  佑意双手合十鞠了一躬,接着转身快步进了慈宁宫,陆幼宜从未见他走的这样快过,步子踉跄,险些摔倒。飞扬的衣摆似乎都在抗拒,却也不得不跨过那道宫门槛。

  见佑意进去了,陆幼宜转过身轻轻拍了拍德妃的肩膀,柔声道:“他走了。”

  德妃这才肆意哭起来,她扶着陆幼宜的胳膊,抽泣着嗔怒道:“你瞧我这脚,总是一阵儿一阵儿的疼,疼起来就掉眼泪。你进去帮我回了皇上,说我实在身体不适,先行回宫了。”

  陆幼宜扶着德妃摇了摇头,“我先送你回去,再禀告皇上。”

  德妃擦了擦脸,闭上眼睛沉声道:“我的轿撵就在前面,你把我扶到轿撵那儿就可以了。再麻烦你帮我跟我的宫女鸳鸯说一声,让她直接回宫。”

  陆幼宜见德妃执拗不过,只好点头答应了,“我先扶你上轿撵,再跟皇上禀告。”

  陆幼宜扶着德妃,德妃扶着墙,一步一步往前移着。许是脚痛心也痛,德妃的一步就要走好久。初升的阳光落在德妃身后,她的影子被拉的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形状,却是单薄的可怜,能清晰看见落在上面的每一滴泪。那些泪将她的影子砸在地上,硬生生地砸进漆黑的宫道深处,封住她在这宫里走过的点点,似鬼手一般拨弄着她的一生。

  她生在宫墙外,却钉在宫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