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珍藏的秘籍被烧了,看我不抽死你。”章廷玉抓起章栖宁的手,笑着威胁道。“跟哥回家。阿宁?”
章栖宁倔强地站在原地,被章廷玉拉着手腕,半边身子淋在雨里,就是不肯动一下。
章廷玉颇为奇怪地转过身来看向她。只要是他来接,哪次不是乖乖跟着走的。况且他一直觉得阿宁隔三差五跑出来,就是想让人出来找罢了。
现在又是唱哪出?若说有哪里和以前不一样的话...
他看向一旁的展隋玉,额间挤出一个井字来,这家伙怎么还杵在这?毛头小子长得倒是人模人样。正过身,他语气上客气了点,眼里却没什么笑意。“忘问了,公子又是哪位?”
仿佛没看见对方的嫌弃一般,展隋玉走到章栖宁身边将伞分了过去。章栖宁愣了下,慢慢抬起眸,听他对她含笑道:“岳阳,展隋玉。”
章廷玉问的是他,对着她说什么。这人真是...
身后的雨声逐渐清晰扩散,从吴清河面上荡开一层层涟漪,伞上的落雨声揭开内心柔软的一角。章栖宁僵硬的嘴角不禁松动了些,弯起一丝弧度。
章廷玉松开手,看看他,又看看她——不对劲。
离家出走那么多次,哪次不是哥哥来接,从这次起就要换人了吗...他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展隋玉。
“岳阳展隋玉,展盟主的独子,失敬。”
展隋玉将目光转向他,微微颔首道:“好说。章公子,幸会。”
“不敢当。兰台,章廷玉,有礼了。”章廷玉淡淡道,未曾失了风度,眼里的刀子却是越磨越亮。
“人估计是带不走了。”章廷玉心里想,转念退了一步。“阿宁,你怎么才肯回去?要把这家,咳,想把展公子带回去做客?”
章栖宁抬起头,身后微湿的长发蒙上一层细密的雨珠,披散在单薄的背脊上。冷雨顺着碎发从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滑落,小扇似的睫毛扇动了两下,一双清澈深邃的眼眸恍若幽谷深泉渐露,平静得能把人吸进去。
章廷玉对上那对眸子心中一动。阿宁好像平静了很多,这也是因为展隋玉吗?为此他不由多看了展隋玉两眼,那把他带回去倒也不是不行...
“哥,我想再待一段时间。”
展隋玉半怔地看向她,章廷玉松了口气。再待一段时间也就是说她是愿意和他回去的,还好,阿宁对展隋玉还没昏头。
“理由呢?是因为臧家那件案子?”章栖宁在通来钱庄露脸的消息自然瞒不过他。至于臧家...呵,最近宿州城闹得沸沸扬扬,他想不知道都难。
一想到阿宁是因为展隋玉才趟这趟浑水,章廷玉看他的眼神就更冷了。
“趋利避害,明哲保身。平常教的你果真一点都没记住。”章廷玉有些痛心道,但章栖宁知道他其实已经松口了。
“无利不商,阿宁记得。”
章廷玉挑眉,难得见自己妹妹先服软。“七天。”
章栖宁嘴角扬了扬。
“七天后,你必须和我走。还有,搬来和我一起住,不用特意回去收拾东西。展公子极擅查案,这次也让在下开开眼,希望你能在我们走前能捉到凶手。”说这话时,章廷玉冷冷盯着展隋玉。
“展某尽力而为。”
“哼。”章廷玉将章栖宁拉进自己伞里来,“阿宁,我们走。”
展隋玉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有些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握着手中的伞抬头看了看,看来未来大舅子很不好搞定啊。他低头叹了口气,正要走上桥去看看,视线所及处忽然有什么从水面上一跃而起。
展隋玉定了定神,“那个是——”
*
过了两日。
“公子。”陈林从外面进来。
展隋玉:“王氏那有动静了?”
陈林点了点头,但也不确定这条线索有没有用。
展隋玉:“说来听听。”
陈林道:“昨夜王氏做噩梦说了梦话。”
“梦话?她说了什么?”
“她说:‘当年杀你是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我不该杀你的,你放过我。’梦中出现的另一个名字是胡笙。”
胡笙?!
展隋玉皱眉。真的是她?是王氏杀了胡笙。
陈林抱手道:“属下推测当年藏胡氏并非病逝,凶手正是王氏。公子,现在是否要提审王氏?”
“以谋害儿媳的罪名去臧府缉拿吧。”
“是!”
此时衙门外。
“请问,展隋玉在吗?”一道清甜乖巧的声音落入门外两名捕快的耳里。
展隋玉从衙门出来,见人都堵在门口不由走过去。拨开面前的人只见章栖宁收了油纸伞,一身淡粉色的衣裙,墨发半绾着被一群衙门里的捕快包围着。
其中也有人认出她来的,“章姑娘,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们公子。”
展隋玉被点名,恰好章栖宁抬眸看到了他,笑盈盈朝他看过来。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展隋玉轻咳了一声。“都闲着没事干?再杵在这信不信我扣你们工钱。”
展隋玉心里不乐意,来找我的,你们看什么看。
闻言众人立马识趣地一哄而散,展隋玉扣工钱,说到做到。
“你就是这么攒钱的啊?”章栖宁理了理身前的长发,偏头调笑道。
展隋玉走过去替她拂了拂身上沾到的雨气,拂完手停留在她腰间自然而然揽了上去,把人上下好好看了看。
“你怎么来了?你哥肯放你过来?”
见章栖宁对她腰上的那只手似乎没意见,他面上笑意更浓了些。
“还不是某人给我哥送了几本有他亲爹亲笔署名的秘籍,我又软磨硬泡闹得他没心思看书,这不就松口把我给赶出来了。”
章栖宁:“你就这么把你爹给你的秘籍送人了?家门不幸啊。”
“放我这反正派不上用场,物尽其用不好吗?你哥也不让你多添件衣裳,还下着雨,穿的这么薄...过来。”
到了里屋,展隋玉给她沏了壶热茶。
章栖宁接过手,“我走的急,也没跟十娘打声招呼。”
展隋玉在她旁边坐下,“放心,我同她说过了。她一只老狐狸都不知活了几百年了,这点事还放心上?”
话虽如此,但这短时间她对她也算多有照料,一声不吭就不见人,委实说不过去。还有上次说什么往东走比较好,她得找她讨个说法。
展隋玉:“你想去我便陪你去一趟,此事不急。”
章栖宁抿了一口茶,忽然想起另一件事来。
“我看见陈林带人往臧府去了。怎么,是有线索了吗?”
展隋玉:“去抓王氏的。做贼心虚,晚上梦到鬼魂索命了,梦话里把她当年谋害胡氏的事给说漏了。”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千防万防,却防不过自己这张嘴。可笑啊。
“可能是看见臧锦添尸体旁胡笙的画像,以为是冤魂索命杀了臧锦添,害怕下一个轮到自己吧。”
“那倒也不尽然。”章栖宁道。
展隋玉看向她,“什么意思?”
“也许真的是冤魂索命也说不定。鬼神之说,玄之又玄,王氏那样的人不是死到临头是不会害怕的。家中死了那么多人她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为何轮到臧锦添她一下子就吓破了胆,还确定了凶手。”
章栖宁:“她心里有鬼,而且很清楚对方有这个能力做到这一点。胡笙,很有可能不是人。又或者还有别的原因。”
章栖宁见展隋玉好像并不意外。“你早就知道了?”
“跟你一样,猜到的。”展隋玉长叹了一口气,“前天你走后,我看到你没看清的东西了。不是鱼,上半身有人脸的——是妖。”
原来如此。她就想哪来那么大一条鱼。
展隋玉:“我猜他可能和胡笙有关,让十娘帮忙沟通了一下,证明了胡笙和吴清河下的水妖是同族。”
“胡笙和水妖有关...你怎么想到的?”
展隋玉笑了笑,“因为她给臧家带来的那笔巨款。”
一个不知是哪来的姑娘,身上却带着足以让整个臧家东山再起的金银...
章栖宁忽然想到了什么。
“翻船后沉进河里的失物!”
展隋玉看着她笑了笑,“可不仅仅是失物这么简单。我简单翻看了下以前翻船的失物记录,沉下去的除了价值不菲的货物外,更有不少金银珠宝、古玩奇珍。那下面可以说是堆了一座宝山呐。”
这样就说的通了。难怪胡笙能拿出这么多钱来,甚至能让放弃臧家的商家、钱庄回心转意。她根本用不上那些钱财,最后还不是任臧家要多少拿多少。
臧锦添这是娶了一座金山回去啊……
“怎么了?”展隋玉见她眼神忽然暗下来。
“臧锦添,拿着胡笙的钱,复兴了家业,娶了妾侍,有了儿子。胡笙死了,可害死她的人却好好活到了今天。我不信他一点都不知情,是他把这件事瞒了下来。”
展隋玉明白她的意思。
臧锦添娶胡笙的目的未必单纯,但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公子,王氏带来了。”陈林进来道。
展隋玉:“挺快的,这回她没折腾?”
陈林:“昨晚做梦还没缓过神来,听到我们来抓她吓傻了,直接拖过来的。”
吓傻了?呵。展隋玉不禁调侃道:“外面下着雨,老太太还好吗?别生病了回头还要衙门给她请大夫。”
他看向章栖宁,伸手道:“走,去听听这老太太能给咱们诌出些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