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已故之人的留念
又是一天清晨，这样湛蓝的天和洁白的云是遗迹里面难以见到了，现在成为了菲她们百看不厌的东西。
恩格伦大叔的女儿吗……菲望着精致的面包和盘子里的肉片，却没有下口咀嚼的食欲。生者最美好的东西莫过于生，但是这种美好不适用于每个人，已故的人所寄托的，无论是谁都成为了生者将会去完成的心愿。
她得到了恩格伦的遗愿，一个本不该死去的人却为自己拦下了死亡，把生送给了自己。那么自己带着愧疚的同时，就应该尽全力去完成他的遗愿。
“怎么了，大小姐？”敏锐的苏祁很快就发现菲的不妥，因为她已经盯着自己的面包足足一分钟都没有动了，“有什么事吗？”
“嗯……有点心事。”菲回答道。
“菲高兴一点嘛，好不容易又终于可以正常说话了，就不要再去想遗迹的事情了。”安蒂安慰道，尽管她并不了解菲究竟在担心一些什么。
餐桌上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凝重了，在透入明亮窗子照到众人身上的阳光下，愉快的早餐开始慢慢变得不愉快了起来。
啪嗒——一声轻响，茜丝莉娅突然放下了手中的金属刀叉，微微低下头呢喃起来：“都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早点意识到魔力的问题，及时换弹夹的话，说不定就能够拦住那些木偶，也不会造成伤亡了……”
茜丝莉娅的声音力充满了自责的味道，一向以自己为荣、略微有些高傲的她放下了平时的架势。一直低着的头可微弱声音下，众人才能够再一次回想起这个小女孩还仅仅只是一个小女孩。
“不，不是任何人的过失也不是任何人的错误。”菲发现话题在向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的时候，赶忙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好不让大家胡思乱想，“我只是在想，恩格伦大叔帮我挡下那一击濒死的时候说的话。”
“他说他有个女儿，希望我们能够帮助照料一下并且告诉她恩格伦大叔的死讯。”苏筱缓缓接过话说道，当时她就在菲的不远处，自然是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虽然原话不是这样的，但是意思差不多。”
“所以……我希望等一会儿去找一找恩格伦大叔的女儿。”菲这个时候终于轻轻用刀子切下了一小片面包，送入口中，很是优雅的细细咀嚼了起来。
………………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在吃完早饭之后，安蒂她们强烈要求要一起去，最后菲拗不过她们只能同意。五人一起利用自己的关系去长雀楼打听、去佣兵协会询问以及找上了很多恩格伦大叔的朋友。
当那些人听到恩格伦去世的消息，全都愣住了。尽管对于他们这种职业的人，哪一天谁丧命了都不奇怪，但是如此唐突的一则消息的确是惊到了他们。
“怎么会……那个老东西上周和我们喝酒的时候还吹牛自己身经百战死不掉的……”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佣兵满脸难以置信的说到。
所有人的反应都差不多，前些日子还活生生和你说笑的人，突然之间就相隔两个世界再也无法见到，任由谁都无法释怀，甚至哪怕是仅仅只见过几面的人。
但是结果是好的，她们最终得知恩格伦大叔的女儿名字叫做小珊。
一个小时过后，几人出现在了米尔城很少有人会去的地方——贫民窟地段。
在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个地段都会有穷人，哪怕是最富饶生活最幸福的，温德林家族所管辖的城市“伦迪城”里面也有贫民窟。在一个贫富差距非常大的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发生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事情。被苏祁夸上天的东土車笠国也不例外。
望着眼前这用破瓦茅草和木头、石块堆叠起来歪歪倒倒的小屋子，菲有些犹豫。贫民窟这凌乱分布的相似的破房子，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一想到恩格伦在冒险当中不断的分得大量财宝，女儿却又住在这种地方，心中产生疑惑的时候却又不断劝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在意那些不应该关心的事情。
小珊会因为听到这件事情而悲伤吗？会支撑不住而轻生吗？她听说贫民窟的孩子从小就是在苦难中长大，贫穷和饥饿逼迫着他们活下去，但是当小珊发现自己最后一个亲人都这样去世，以后需要独自面对这些的时候，她能够支撑得住吗？菲满脑子担忧，却猜测不到即将发生什么。
叩叩叩——
菲用手指关节轻轻敲响这个看上去还算是完好的木门，深呼吸了一口气轻声询问道：“这里是小珊的家吗？”
她回过头看了一下身后的几人，发现除了苏筱姐之外都有些紧张。不大的屋内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咔哒一下门上上锁的金属栓被拔了出来，门打开了。
屋内很黑，只能够看见简陋的一张桌子、一个有着还算干净的麻布床铺和一把木头椅子，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更多的东西。
“你们是……？”一个小脑袋从门的后方探了出来，胆怯的小声问道。
“你就是小珊吗？我们是你父亲恩格伦的朋友。”苏祁抢先站到了前面来说到，将有些支支吾吾的菲轻轻往后推了一推，“我们有些话想要和你说一下，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便显得朗朗大方的苏祁，显然很成功的在小珊心里留下了好交流的印象，她也显得不那么胆怯拉开了门，请菲五人进到屋内。屋内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坐下的，里面也不比外面好多少，但是身为整个小屋子的主人小珊还是需要让来访的客人进门，而不是站在外面的。
屋子房顶有一个木头做成能够直接看到天空的框架，所有的光线全部都来源于那块打开的开口，四处观察一下发现小女孩小珊的家里居然连一根蜡烛都没有。
菲这个时候才看清了小珊的样貌：和她父亲恩格伦一样的深棕色头发，还微微卷了起来垂到胸前，精致的脸蛋算不上非常漂亮但是却很耐看。她身上穿着朴素的衣服，衬托着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子。细胳膊细腿的虽然能够看出不缺营养但是肯定不是每一餐都能够吃饱。
生活对于她来说，就像一块又臭又硬又沉重的破石头，背在她身上随时都有可能将这个小女孩压趴下。
这个时候菲又回头看了看安蒂，发现安蒂其实并不比小珊大多少，回想起安蒂讲述自己的过去，才发现原来安蒂当时过的更加艰难痛苦，或许她有什么能够帮助到小珊的地方，帮助小珊挺过这一次艰难好好活下去。
“不好意思没有什么能够招待你们的……”小珊低着头小心翼翼的问道，“请问，是什么事情呢。”
苏祁蹲下身子来让自己能够直视小珊的脸庞，很温柔的笑着：“说之前，不如我先来介绍一下吧。”
“我身后那个穿着连衣短裙的白色头发的大小姐，叫做温德林·菲，是一个很友善的贵族女孩。那位穿着魔法袍的小女孩和你差不多大，叫做克里斯·安蒂。那个金色头发蓝眼睛一脸傲娇的叫做茜丝莉娅，那位高高的大姐姐是我的姐姐，苏筱，我叫做苏祁。”
“你们好，我是小珊……”小珊稍微后退了两步，掀起了衣角对她们行了一个礼。
虽然看上去生涩而且有些不标准，但是这一幕被菲看到心里却觉得有些酸涩。
“我们都是你父亲的朋友，所以小珊你有困难的话请务必全部说出来，只要是我们力所能及的都可以帮你。”菲也学着苏祁的样子蹲下身子来，轻声说道，“请不要拒绝我们，这是你父亲所期望的，也是一个承诺。”
听到这里，小珊的情绪突然低落了下来，耷拉着脑袋看向地面双手背在身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或许说猜到了什么。一场极为安静的狂风暴雨来袭。良久，她终于低声说出了一句话：“我的父亲……恩格伦他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心里都咯噔了一下。菲张张嘴想要赶紧想一些可以反驳的词措，却发现事实本身就是事实，并没有半点可以挽回的余地。毕竟她再怎么编一些美好的谎言，也没办法将恩格伦的生命拯救回来。
“是的……”茜丝莉娅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一样，小声说道，“所以……我们希望能够帮小珊你解决一点什么生活上的困难。”
“没事……谢谢各位的心意，但是我并不希望依靠着别人活下去。”小珊很果断的拒绝了，“之前我也是一个人活过来的，所以不必担心。”
小女孩的声音里面带着一丝哭腔，她在很努力的忍住内心悲痛让自己看上去坚强些，却没能骗过在场的任何人。
“小珊，你终究是要生活的，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帮你找个工作的地方，这样就是自食其力了。”安蒂上前一步牵住了小珊的手安慰着提议，可能是因为两人看上去年龄相差不大的原因，小珊并没有拒绝。
小珊沉默了，她抬起手来摸了一下眼里打转的泪水，开始仔细思考了起来：“这样真的可以吗？”
“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来我的长雀楼当打杂的人员。”苏筱姐这个时候终于发话了，尽管脸上看上去毫无表情很严肃，但是说出的话却能够让人感到一丝温暖，“吃住的话，都在长雀楼就好了。”
“可以让我开一家草药店吗？”小珊轻声询问道，连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的要求是否有些过分，“之前爸爸还在的时候经常教我辨别各种草药，而且卖草药的大叔叔我也认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自己开一间卖草药的店。”
望着小珊的模样，菲感觉自己无法拒绝。
是的，那来自内心的愧疚，必须要什么东西去弥补上，不然一辈子都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