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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备课试教

电脑的光斑闪动了几夜后,海禾的课还是备不出来。

  这堂来之不易的公开课机会,让她倍感压力:一方面她十分珍惜这个机会,另一方面她又对自己很不自信。

  面前堆积着许许多的参考材料,她决定上一篇关于古诗的课,但同时又犹豫要不要上一节小小说的公开课……这两股欲望互相拉扯,把时间都耗费在纠结之中,把她自己都快拖垮。最后,她发现无论是古诗还是小小说,都不想上了……

  她突然明白自己什么课也备不出来,于是平静下来了——一种充斥着悲凉的平静。

  起身,站在窗户前,外面霓虹闪烁,迷离之间跳跃着迷惘。

  暗夜,总有一种情愫在胸中滋生,说不上来的失落,道不明白的难过,理不清的交错。说不上具体的事例,但就是会莫名其妙地伤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个时候,总会各种记忆扑面而来,高兴地,难过的,激动的,愤恨的,总之五味陈杂。无眠的夜晚,为什么人会变得如此矫情?

  海禾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指针已经指向十一点。

  她轻轻推开女儿的房间,朵朵睡得很熟。借着手机微弱的屏幕蓝光,她看见女儿的眼睫毛长长的,盖在眼睛上,特别惹人怜爱。

  朵朵的手突然伸了一下,继续睡觉,呼出的空气吐在海禾脸上,带着女孩儿特有的香气。海禾摸了摸女儿的脸,总觉得自己看也看不够。

  海禾长得不漂亮,但女儿却十分可爱,大家都说长得像文远,高鼻子,大眼睛。

  朵朵还小的时候,每次去婆婆那里,婆婆总是心肝宝贝地叫着,抱着到处向街坊邻居炫耀,嘴里乐个不停:“你看,幸亏长得像我们家文远,多像洋娃娃”。

  刚开始,海禾听了很不舒服,转而一想,何必跟老人计较。后来听多了,也无所谓了,怪不得海禾母亲总说海禾脑子缺根筋。

  接下去的几天内,生活看似正常的进行着。但这堂公开课的负担,让海禾的心里住着一个小人似的,在她原本宁静的五脏六腑内翩翩起舞,各种忐忑、各种顾虑,依依出现,海禾一直坐立不安。

  她的课离公开展示只有十天了,她的教案修修改改,总不如意。也许得找找语文教研组长许天菲帮忙。

  许天菲,是曙光小学的语文教研组长,也是学校语文教学的领头羊,跟叶涛同岁,也是二十九岁了,但未婚。

  她是方校长在两年前特地从别校挖过来的人才,虽跟杨海禾在一个学校共事已两年,但除了语文教研活动的碰面外,几乎没什么特别的交集,更谈不上熟悉。

  据说最近她和未婚夫正闹分手,有说是因为天菲和她的初恋旧情复燃;有说是因为她未婚夫很忙,对她十分冷淡;也有的说起她的未婚夫有了新欢……总之各种说法都有,但却没有一个知底的人,连张巧这么消息灵通的人都说不出子丑寅卯来。

  大家只知道天菲前段时间心情不好,之前请了一个星期的事假,前几天才回来上班。

  海禾想了想,终于在某天上午自己没课的时间,来到许天菲的办公室。

  正巧,整个办公室只有天菲一个人守在电脑前工作着。她抬头看见海禾,便知道她的来意,甚至连个铺垫的话语也没有,开门见山地说:“你的公开课教案整理出来了吗?我现在有空。”

  这样的说话方式,很符合天菲的直来直去的个性。

  海禾倒是非常喜欢她这种直截了当的表达方式,在她身旁坐下,把教案递过去,将自己的困惑说出来。

  许天菲“嗯”地回应一声,没有多余的一句话,就拿起教案自顾自地看起来,一边看,一边拿笔划,完全没有理会海禾。

  海禾在一旁也不知干什么好,又不好意思打扰到她,只好一声不吭地看着许天菲。

  尽管许天菲的脸上擦了粉,但依然盖不住满脸的憔悴,额头上冒出许多的痘痘,脸上的欧式大双眼皮耷拉下来,眼角已有几丝细纹,头发扎成马尾,但鬓角有几缕发丝没扎牢,沿着耳旁垂下来,整个人显得更加无精打采了,这哪是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模样?

  看来,她比传言中更加受伤,在爱情中挣扎的女人是多么令人叹息。

  海禾后悔真不该这个时候去打扰她。

  许久,许天菲抬头,问了海禾几个问题,然后将自己的一些看法说出来。

  许天菲的看法非常犀利,一针见血地指出这堂课最大的问题是教学目标的设定不科学。一旦目标不正确,那么整个教学过程无论怎么设计,都很难达到期望的效果。然后她还指出海禾教学板块之间不合理的地方,并很快地提出修改意见。

  一番言语,顿时刷新了海禾对许天菲的认识,她和自己办公室的老师研讨这么久都发现不了的问题,许天菲居然在短短的时间内指出,并提供修改方法。海禾内心暗自佩服。

  从许天菲的办公室走出来,她的心里松下了一口气,刚回到办公室,没想到刚松下来的那口气又重新提了上来。

  原来是为了在此次公开展示有个好的效果,校教科室主任通知海禾,让她在后天的语文教研活动中,先学校内部试教一次,让大家对这堂课把把脉。

  每周一次的教研活动日如期而至,经过许天菲的帮助,海禾比起之前,心里多少有了一点底,但毕竟成稿时间比较短,教案还记得不熟,加上这是第一次试教,心里又免不了一阵忐忑,不知道会是一堂什么样子的课?

  当她走进试教班级时,发现学校高段的语文教师都已经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了,一个个注视着她的目光,使她的心一下子紧张起来,脑子一片空白,等到正式上课铃声响起,才缓过神来。

  刚开始的课堂还是比较顺利的,虽然不是自己班的孩子,但配合比预想的好,但课堂越往后走,问题就逐一暴露出来。

  可想而知,海禾对教材并没有吃透,训练点训练得不够充分,并没有将许天菲的思路和自己的思路很好地揉合,课堂越来越吃力。

  在学生朗读课文的间隙,教室后门突然打开了,方校长走入教室就坐,海禾怎么也想不到一堂试教课,校长会大驾光临,顿时心都提了起来,想重新把控好教学节奏,可偏偏接下去的内容,学生并没有按照原先预设的方向走,几个问题都回答不到点上,而海禾一下子不知道好何反应和引导,语无论次起来。

  渐渐地,教学偏离了原先的设计,本来不该占很长时间的内容却占了很长时间,该讲的也没有讲到,课堂效果也不是很好。当下课铃声响起时,还有部分内容没有教完,只好匆忙结课。

  走出教室时,海禾快速瞥了校长一眼,校长脸色铁青,一脸严肃。

  她知道今天自己的表现很糟糕,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顺着脊背攀援而上,所到之处,一片冰凉。

  走进研训室,全体的语文老师都已经坐下了,海禾刚想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许天菲就招呼她坐在自己旁边。

  校长此时也进来了,这在平时的教研活动中真是不常见。

  他一坐下就开口:“大家知道,这次区新课程改革成果展示在我们学校举行。我刚得到消息,教育局领导对此次活动非常重视,听说主管教学的张副局长也将到会。因此,大家必须重视这次活动。”

  海禾这才明白校长为什么会来听一堂试教课了。本来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区级教研活动,但因为教育局长的临时参与,使得活动变得完全不一样,而校长也变得空前的重视。

  随后,方校长又朝向许天菲说:“教科室王主任外出培训去了,过几天才能回来。所以,这几天你们教研组要组织人员抓紧对杨老师的课堂指导,这是代表我们学校的一堂课。如果那天的课堂呈现的是今天这样的效果,那我们这几年的学校课堂改革成果就付诸东流,在领导面前也无法交代!”

  校长的语气很严肃,他虽然对着许天菲在说话,但句句话扎在杨海禾的心坎上,尤其听到最后那一句话,海禾感觉自己的眼泪都快上来了,她压住哭泣的冲动,拿起笔想做什么笔记以掩盖内心的慌乱,可是什么字也写不下来。

  许天菲应和着,同时也想为海禾辩解:“杨老师前两天才刚备好课,这只是第一次试教……”

  校长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不用再说了,区新课程改革成果展示也就只有一个星期左右,大家对这堂课有什么想法畅所欲言,务必让这堂课体现出我们学校新课程改革的理念,将学生的自主、合作、探究的学习方式落到实处。”

  说完他示意大家继续进行教研活动,自己则起身先行离开。

  从校长进入这个研训室再到离开,他一眼也没瞧过杨海禾。杨海禾明白,他对这堂课极其不满,要不是碍于面子,校长早就换人上课了。

  海禾十分懊悔自己上这次的公开课,为了区区的职称两分,有必要吗?更何况自己并不具备上区级公开课的能力。

  懊悔、难过、沮丧、担忧等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在心中不断地搅动着,感觉气都有点喘不过来。

  这时坐在她身后的郑惠琴老师轻轻地拍了她一下,海禾转过头,郑老师微笑着递给她一块巧克力糖,她并没有犹豫接过来,也许口腔运动让她很快放松下来吧。

  接下去是评课的环节,其实大家都看出的海禾的尴尬和不安,所以并没有很尖锐地提出什么意见,大家都尽量委婉地指出一些课堂缺陷,海禾都一一记在本子上,心里却直打鼓:这么多的意见,自己根本无法融合,这课,自己还能上得起来吗?

  也许是校长的一番话起了作用,教研活动一结束,许天菲就约海禾晚饭后去学校,将今天活动中大家的意见整理一下,重新设计这堂课。

  海禾来到学校时,发现许天菲已经坐在办公室里等她了。

  海禾觉得不好意思。许天菲摆摆手,苦笑着说:“我没老公,没孩子,当然没什么事,早点来也正常。”海禾一听,更加不好意思了。

  许天菲的脑子很活,很快能将老师们的评议进行梳理,并对教案进行有效修改。

  这过程中,海禾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许天菲总有隔一会儿时间就瞄一下她的手机,但又没有拿起手机的意思,仿佛在等一个电话,海禾很好奇,但又不便问。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新的教案很快有了雏形,但许天菲还是在她俩讨论的空隙,总会不经意地瞟一眼手机,动作虽然细微,但还是被海禾捕捉到了,她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有事情啊?我看你一直看手机,如果有事你先走,反正教案初步成形了。”

  许天菲顿时红起脸,不好意思起来:“不是,我只是等他的微信。我今天给他发了一条微信,有部新电影明天上映,我想去看看。可是中午发出的微信,他现在也没有回,你说他是不是不想理我?”

  海禾更加好奇了,天菲口中的那个“他”,究竟是谁?难道是她的未婚夫?不是正在闹分手吗?综合天菲刚才的表现和话语,她隐约觉得会是另一个男人。

  天菲最后的问话虽然很唐突,但海禾还是能理解,因为天菲并非那种容易亲近的人,她一般不轻易跟人吐露私事,但如果决定要说,那一定会直抒胸臆,不拐弯抹角。

  海禾心中揣度着,不知道如何回答许天菲的话,但看见她满脸失落,面色憔悴的样子,于心不忍,忙安慰道:“也许是他正在忙,没看到吧。你别想太多了。”

  这话说得连她自己都不信。她十分同情天菲,但又实在找不出其他的话来安慰,只好又补充一句:“如果你真的很在意,你其实可以直接打个电话去问他一下。”

  天菲若有所思地回答:“我不想主动打电话,显得我特别掉价,他会更瞧不起我的。”

  海禾听了无语,心里只是叹息,女人啊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