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京杭大运河上润州到苏州段,吴梦和丁睿正立在船头四处张望。
丁睿指着对岸河堤上拉纤的纤夫道:“师父,纤夫们拉纤实在辛苦,那蒸汽船若是能自行多好。”
吴梦道:“睿哥儿,饭要一口一口吃,蒸汽船也需要一点点的来搞,须知磨刀不误砍柴工。待你们的学识磨砺精深,就是打造蒸汽船之时,二十年后相信大宋天下将再无纤夫。”
“师父,蒸汽船可在大海上自行么。”
“自是可以,大海不也是水么。”
“那大海里有些什么。”
“有比庙里大殿还大的鱼,还有凶猛的鲨鱼,海里不光有水,还有许多小岛。”
“师父,好想去看看大海。”丁睿憧憬着大海的广阔。
“睿哥儿,会让你看到的,不需多久。”吴梦意味深长的说道
师徒俩一问一答,时日过的也快,顺流而下船行甚速,第二日便回到了苏州。
吴梦也不在学堂多呆,想着早点把那白酒蒸好了事,带着丁睿来到了酒坊。
一进酒坊,便吩咐李五道:“将帮工们聚齐,今日开始启窖,将这窖里的大米、稻谷统统蒸出酒来。”
三五成群的帮工们净手后从外间进来,开始启窖蒸酒,这些工序做过一次已是非常熟悉。
不待吴梦多言,在李五的指挥下架的架锅,烧的烧柴,上料的上料,一切井井有条。
丁睿道:“师父,酒坊每次酿酒事情就多,不酿时帮工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如多开些酒窖,分批放入酒醅。”
吴梦点点头道:“睿哥儿此法甚好,可目前粮食不多,酿完这批酒,下面就分批配料放入酒窖,让帮工们连续酿酒,不至忙一段歇一段,这帮工一歇下来都是私下关扑,并非好事。”
等到十几个天锅的甄嘴出酒,蒸馏酒的香味飘散开来,隔着十里地都能闻到,酒坊的帮工们闻着酒香馋涎欲滴。
吴梦上前接了一小碗,喝了一小口,嗯,酒味真是醇厚了许多,看来自己老家的法子是对的,酒醅慢慢发酵比快速发酵口感醇厚许多。
他放下酒碗对李五道:“酒坛接完酒水后,须赶紧用泥封住,放入库房保存,此酒再放上一两月,口感更好。”
李五拿过酒碗,也喝了一口,感慨道:“先生,小的以前只知新酒好喝,从未听说过什么陈酿,如今喝了这酒,才知道酒真的是陈的香,这酒比三月前酿的那批烈酒好喝许多,先生的法子才是酿酒,我等的法子是煮酒。”
吴梦笑道:“这就是格物致知的本事,须得明了其中的道理,方可酿出更好的酒水,睿哥儿知道么。”
丁睿使劲点头道:“知道了,师父。”
白酒酿造的工艺已完全成熟,按林夫人的想法,是该要酿造果酒了。
宋代的白酒本是半蒸馏酒,发酵时间短,口感不醇,且度数低导致酒水存放时日不宜过长,失去了醇化的机会,故很多人不爱喝白酒,反倒钟情于黄酒这类低度酒。
果酒也有人喝,但口碑不是太好,只是酒水的一种补充而已。
吴梦也喝过几次果酒,望之色泽浑浊、多有絮状杂质,且酸涩味苦,掩盖了水果的清香。
他估计宋代果酒用的是白酒的酒曲,且未经过滤,保存时间过长以致酒水持续发酵变酸。
没有后世的化学防腐剂和密封技术,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些问题几无可能,只能是在酿造完毕先过滤,并须在一定时限内饮用。
首先还是得制备酒曲,吴梦不爱吃水果,来了这么久对苏州的水果完全不熟,他扭头问丁睿道:“睿哥儿,一般什么果儿是苏州本地种植的。”
丁睿小小孩童,本就嘴馋,说起吃食来津津乐道:“有桃、杏、梨、桔、橙、柚,葡萄这些,冬日里可能只有桔、柚子、橙子了,不过也不多,都是储藏起来冬日里吃的。”
吴梦明白了,只能酿桔子酒,桔子保存的时间越长水分越少,只怕到了冬日里都是干瘪瘪的。
当下便吩咐丁睿道:“给你爹爹、舅舅说一声,多买些桔子回来,咱们酿桔子酒,你记录好酿酒的方法。”丁睿点头称是。
在等待桔子的日子里,吴梦也没闲着,开酒楼他是没经验,也不会去瞎参合,可总要搞点热闹出来,唱歌跳舞咱不会,弄点声响还是没问题,所以吴梦思索做点鞭炮出来。
他知道鞭炮放了一次后,很长日子内绝对没有第二次,朝廷不掌握更好的方法,是不会让这种爆炸物广为人知的。
欲做鞭炮,便要开始制作火药,于是吴梦又开始发号施令了,让李五去买些柳树烧制的木炭,再去药铺里买硝石和硫磺,反正用的不多,懒得费精神到处去找。
等东西买回来,他按照1硫2硝3碳的比例配好原材料(实际质量配比是:硝酸钾占75%、硫占10%、炭占15%)。
他和丁睿、李五三人每人一个舂钵各舂一样,把木炭、硫磺、硝石捣碎过筛。
吴梦充满信心的将混合好的火药放入竹筒内,用裹着火药的草纸捻成引线,吩咐李五点燃后,吴梦捂住了耳朵。
谁知只听见火药嗤嗤的冒出一阵火光,硝烟过后连个屁响都没有,连宋人做的爆竹都不如,吴梦望着竹筒发愣了,这是最科学的配比啊。
不远处传来一个讥笑的声音:“想不到神通广大的吴先生也有不行的时候啊,要不要在下去给你弄点禁军所用之火药。”
丁睿和李五两人正在一旁窃笑不已,吴梦扭头一看,是林贵平来了,他老脸一红,这下在徒弟面前丢脸丢大了。
吴梦拍了丁睿的脑袋一下道:“定是这原料不纯,待师父想想。”
林贵平似笑非笑的望着吴梦,看他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吴梦思考了半天,硫磺开采出来纯度不错,用来做鞭炮问题不大,估计还是土硝不纯,看来得提纯土硝。
他连忙吆喝李五,李五反正被他使唤惯了,吴梦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连忙洗耳恭听。
只听得吴梦道:“去西边刚买下的那些地里,拔十几根蜀黍杆子来。”
李五屁颠屁颠就去了,今年买的地已经过了播种期,要待明年下种,如今只是种了些野生的高粱。
林贵平笑道:“吴先生,不行就别硬撑,到时误了酒店开张就麻烦了。”
吴梦鼻子一哼道:“林掌柜,某这里就没有“不行”这两字。”
林贵平讥笑的望着吴梦,吴梦一下子反应过来,娘的敢嘲笑老子“不行”,不行你也不能嘲笑老子。
他拿起手里的竹筒愤愤的扔了过去,林贵平轻轻一伸手接住,又是大笑着转身离开。
吴梦气的鼻子直哼哼,林大掌柜,等老子做出鞭炮非治治你不可,你等着。
待李五将蜀黍杆子拿来,吴梦吩咐烧化了取灰一成五与八成五的硝石粉混合,放到热水里搅拌一刻钟。
再把融化的硝水用纱布过滤,然后放到陶罐里边加热边搅拌,瞅瞅这硝水已经蒸发了三成多,他赶紧吩咐李五将剩余的硝水重新过滤,残渣倒掉,让硝水自然冷却。
冷却了两刻钟,眼瞅着硝水中开始结晶,这便是较为纯净的硝酸钾了。
吴梦:“睿哥儿,将这些盐状的晶体捞出来,用白纸堆放到煤炉旁边烘干,切记不可太过靠近,小心硝石自燃。”
丁睿和李五滤出晶体,小心翼翼端到灶屋去了,吴梦却阴阴的笑着,正在算计明日里怎么整治林贵平。
到了下午,硝石烘干,吴梦亲自上阵碾的粉碎,再次混合好硫磺和木炭,紧紧密封在小竹筒内,装上引线。
丁睿一把抢过捻香道:“师父,我来,我来。”
吴梦道:“睿哥儿,你点引线也可,点燃了便须快跑,这可不是晌午前的爆竹。”
丁睿却是不信,无非是水煮过滤了一下,能有多大作用,他漫不经心走向院子中间,小山摇着尾巴跟在后面。
丁睿推开撵山犬,指着院子大门道:“小山听话,去那边蹲着。”
小山晃了晃耳朵,扭头蹲在院门处使劲睁着狗眼看稀奇。
丁睿点燃引信,看着嗤嗤的火星,转身漫不经心的往吴梦处走去。
吴梦正捂着耳朵,一看他那惫懒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狂吼道:“快过来,爆竹危险。”
话音刚落,那爆竹“蹦”的一声巨响就炸开了,丁睿吓得往地下一蹲,耳朵里嗡嗡作响,半天没回过神来。
小山吓得往院外跑了好远,回过身对着院子“汪汪汪”狂吠了起来。
李五赶紧上前扶起了丁睿,吴梦看见丁睿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心一软也不想训他了,问道:“睿哥儿,没炸着你吧。”
只听见丁睿大声喊道:“师父,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李五吓慌了,忙问吴梦:“先生,睿哥儿不会是被炸聋了吧。”
吴梦摇摇头道:“莫慌,暂时性而已,稍候便好。”
心想是要给这个孩子点教训,让他以后小心点。
小山关心小主人,看看四周无甚异样,忙屁颠屁颠跑过了来,舔着丁睿的小手以示安慰。
缓了半天气,脸色苍白的丁睿才回过神来,耳朵也能听到外界的声响了,他惭愧的叉手行礼道:“师父,徒儿未听劝告,请师父责罚。”
吴梦语重心长的说道:“刚才那爆竹已经责罚你了,格物之学威力其大,试制试验时定要小心,明白么?”
丁睿赶紧点头哈腰表示清楚了。
吴梦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吩咐道:“把其他的硝石都过滤了吧,明日里师父定要让你舅舅出出洋相。”说罢发出一阵阴恻恻的得意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