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质很少愤怒,今天他有些不能忍受,“站兄,用脑子想,温泉水何来透明,如是透明的热水,那就是杀猪褪毛的。这就是一个阴谋,王妃肯定知道我们是来谈和的,她不想让我们见到松赞干布国王。你是猪脑子,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种猪!”
王质骂他是种猪,站猪也不生气,反而感觉是极高的称赞。
“太子殿下,稍安勿躁,蹲大牢对我俩来说又不是第一次,松州的大牢阴暗潮湿,相比较,现在咱们高高在上,空气清新,非常适合休息。”
王质不想和站猪说话。在庄园门口听到守门的武士说,一个月前,松赞干布国王已经带着军队出发了,那么,王妃为啥还用拙劣的计谋将他俩关押起来?
他皱着眉头苦苦思考。
第一种可能,是松赞干布国王还在逻些都城,王妃要阻止他们和国王见面。
第二种可能,松赞干布国王已经出征,逻些都城和前方的军队有非常快捷的方式联系,王妃忌惮这点,因此将他们关押起来。
至于王妃为啥要阻止他们,王质想破脑袋也不知情!
站猪看着全身湿漉漉的王质,关切地说到:“将湿衣服脱了吧,放在窗口上,夜风大,一会儿就吹干。”
王质默默将衣服脱下,按照站猪吩咐,塞进窗户洞里。
两人都只穿着大裤衩。吐蕃的秋天,高处不胜寒。
王质一声不吭,站猪见状,凑上前,讨好地说到:“今天的高个子,叫阿措的,和王妃关系不一般。”
王质鼻孔一哼。
站猪双手抱着,继续说到:“他口中一直称呼王妃公主公主的,我最先想无非是娘家人而已。”
这点和王质的判断几乎一样。站猪下面的话却让王质意外。
“当时你落入水中,别介意,我的视线根本没有在你身上。我看到王妃惊叫一声从水中出来,而高个子从侍女手中抢过长袍,给王妃穿上,动作娴熟,王妃也不避讳。”
那时候场面混乱,站猪却如此专注。
“由此说来,高个子肯定是王妃的相好,他俩趁着国王出征,偷偷在庄园快和。”站猪两眼放光。
王质终于说话了:“站兄,我让你跟着我,千辛万苦到吐蕃,是为了阻止这场战争,而不是偷窥王室的秘密。”
两人说话间,王质放在洞口的衣服被山风吹走。衣服在空中飘荡,从碉楼晃晃悠悠落在砂石的地上。
一个小孩身体轻盈,跑到衣服边,然后抬头看着高高的碉楼。
这个小孩是够了,王质前世的弟弟,松州的哑巴乞丐,被禄东赞收养的男孩。
禄东赞跟随松赞干布国王出征,够了要跟着去,一直跟随送行人群来到逻些郊外的庄园。禄东赞只好将他托付给李特曼王妃,同时也让够了的母亲到庄园来当厨房的女佣。
够了仍旧不愿意,死死地拉住禄东赞的马缰。禄东赞怜爱对够了说:“够了,你还小,等你成为男子汉以后,我就会带着你去打仗。在庄园里,王妃会像我一样照顾你和你母亲的。”
够了使劲攥住缰绳,仍然不放手。
“如果你不喜欢庄园,布达拉宫里有拉姆奶奶,上次我带你去见过她,你也可以去找她,她会让你去马场。”禄东赞温柔地说到。
够了这才放开缰绳,他用手拍拍自己的胸膛,意思是让禄东赞一定要活着回来。
禄东赞点点头,跟着松赞干布国王离开。
一晃一个月过去。
今日在苹果树下,百无聊赖的够了看到熟悉的身影,然后听到吵闹声。他不能说话,耳朵却能够听见争吵的内容。
在松州,将他从山崩之地救下的和尚哥哥,来到庄园,被士兵抓住,关在高高的碉楼上。
在禄东赞的官邸,他喜欢爬无花果树,四处张望。来到王妃的庄园,高个子阿措不允许他爬苹果树,于是他躲到无人的地方,偷偷爬庄园里的石头屋子。
他一下喜欢上这种攀爬,比爬树更带劲。
寻找石头和石头之间的缝隙,最好的匠人,也不可能将屋子修建得平整如镜。顺着墙壁往上,最困难的如何翻越屋檐。屋檐是圆木紧紧挨着,从墙壁往外凸起,为了防水,涂上桐油。
够了试着几次,终于找到窍门,他将手插进圆木和圆木之间的缝隙,身体悬吊在空中,完全靠着缝隙和手掌的摩擦固定身子。这样,就可以翻身上屋顶。
屋顶上能够看到整个庄园的景色,他看到仆人在苹果树下忙碌,藏獒在来回奔跑,鹰在头顶上盘旋。此时够了,才是庄园真正的主人。
他一直没敢去攀爬庄园最高的建筑碉楼。并不是他没有胆量,而是碉楼太显眼。
今天,他看见和尚哥哥的衣服从碉楼飘下,于是决定上去看个究竟。
有士兵在碉楼下的门洞守着。
够了从他们面前经过,士兵挥挥手,说到:“哑巴,赶紧回家。”
够了从门洞往里看,里面还有七八个士兵围着火盆闲聊。
他绕到后面,看着直耸黑暗的碉楼。羊皮褂子用腰带系紧,把厚厚的圆头皮靴脱掉,珍惜地放在隐蔽之处。
碉楼的工匠要比造房屋的工匠严谨,石头和石头之间的缝隙很小,凹凸的不明显,这样,给够了的攀爬增加难度。
光着脚丫缓缓向上,清凉的山风从够了的两腿间,腋下吹过,他低头,看见庄园次第的房屋灯光越来越小。
紧紧贴着的墙壁像是他的翅膀,够了全身肌肉酸软,却兴奋异常。
一个时辰过去,够了爬到碉楼的最高一层。他双脚开始颤抖,双手扶着窗台,身体不能进去,重心上移,双脚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虽是哑巴,却能够吹口哨。
对着深深的窗洞,嘴巴里发出长长的声音。
王质听见,赶紧趴在窗口,看到月光下嘟着嘴的小孩。
月光皎洁,小孩的一半的脸在黑暗中,一半的脸惨白。
“弟弟,”王质失态叫出来,随即改口,“够了,你是松州的够了小弟吗?”
够了短促地吹两声口哨算是应答。
站猪的大脸也凑到窗台边:“真是够了,你妈还好吧?”
王质看着细小的胳膊窗台上颤抖着,明白够了在高高的碉楼上支撑不了多久,只能长话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