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鬼卿转头看着王不留,没有说话。两人沉默了许久,他才开口:“你呢,从西河柳来到这里,很难习惯吧?”
“是啊。”王不留答应的倒是痛快,抓了把沙子又松了手。
“但是我在这里待得越久,就越讨厌这里,恨不得转身就跑。”他感受着细沙在指缝间流逝的速度,这里让他有一种亏欠感,王不留很讨厌那种感觉。还有那个分明毫无关系,却不知何时牵住了心里那根线的人。
“可是……跑不了了,毕竟……”王不留舒了口气,转头看着他的侧脸,“您欠了我不少钱,一时半会也还不清。”说到钱呐,虽说王不留也没起多大作用,但是关键没拿到多少钱。这心里,啧,不痛快。
“对了,你给了我多少定金来着,我一直没看。”王不留从三层钱袋里抠出小破袋来,“我颠着,应该不是很多,估计七八文。”
他老子的,王不留心肉痛。里头是一个两寸宽窄的鱼形铁牌,上头有一个“借”字,应该不全是铁,因为太轻了。
这……稍稍寒酸了点儿吧。他转头看了问鬼卿一眼,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王不留张开大嘴咬了一口,是真的铁。
王不留心凉凉,他的善良称斤论两卖……只得到一小坨假铁。但当他看到“借”字下的那个地名和人名时,心里复杂起来。
“这是……遗物吧?”
北芪茵陈。
北芪被血洗之前,通常用鱼形令牌借物,上头刻有北芪字样,还有持有者的名字。据说北芪风氏茵陈和南岭问氏广百就是因此类借牌结情。
王不留顿了顿,收了牌子原样放回三层钱袋子里去。小王想要钱呐,不是带着别人家感情的铁牌。
“一文不值么?”问鬼卿转头,小仙儿刚好跑了几圈带着风回来拿毯子,拿了就跑到沙丘上,裹着毯子滚下去。
“值……一些吧。”王不留自认为没骗过人,真骗人了挺支吾的。耳边除了风吹沙的声音,全是小狐狸打滚的笑声。跟只在泥塘打滚的小野猪一般,裹着毯子从沙丘滚下去又倒回去,滚不上去了就裹着毯子跑上去继续滚。
王不留刚转过头,忽然传来一声小仙儿的尖叫,一个身影略过,转头时问鬼卿已经对着空荡荡的沙丘跑了过去。
“贼。”王不留也起身迅速跑过去,一枚雪亮的短刀从眼角掠过,他迅速往后一偏才没划破皮,但匕首带起的一道热仍旧烫红了眼角。
“靠,哪个眼瞎的敢砍老子?”他脚下一溜越过沙丘。
“怎么还真是个眼瞎的!”是一左眼带着破旧牛皮眼罩的大汉,王不留伸出两根手指抓头嫌弃的推了推肩膀上落下的灰尘,推干净了才舒坦。
“坏蛋,快放了本小仙儿的殿下哥哥!”小仙儿两只手被捏在背后,提在半空。问鬼卿也被一个人抓着,他没有动——因为他看到小仙儿脑袋后有一把明晃晃的刀。
“王爷儿,咱们都是一号人。”牛皮眼罩抓了抓后脑勺,拿出一根干草叼在嘴里,扛起了右手的六环大刀,对着王不留捻了捻手指。
“我们盯瘟二神很久了,他没钱,可是王爷儿你应该不缺这一星半点儿的。给弟兄们条财路走,保证不为难你们。”他瞟了眼问鬼卿,挤了挤眼角,问鬼卿脖子上压出一道淡红的痕。
“然后呢?”小女人看着问鬼卿已经气到眼红,王不留倒是淡然自得,取了腰带上的钱袋子塞进怀里,踏实的拍了拍,抱起了手臂。就差把那句“你绑他们关老子屁事”说出来,但已经万分明显了。
牛皮眼罩愣了一下,“什么……然后?”
“没然后那我就走了,麻烦你们一会儿把他们俩送回去。”王不留勾了勾嘴角,说完转身就走,“老子没钱,要命一条。”
“你!”牛皮眼罩恼羞成怒,举起大刀就朝着那个背影砍下去,“不愿给,咱就动手抢了!”
王不留看了一眼地上的影子,力度和准度都够,但是拿刀的手腕太松了。脚步一顿手肘一屈向后砸向他的手腕,刀在半空晃了个弧,王不留转身单腿一扫他的膝盖,牛皮眼罩惨叫着跪倒在地上。
“啊。”牛皮眼罩捏着手腕,已经清楚的知道骨头碎了,左膝亦是碎了骨,只能跪着。
王不留啧了一声,看似随意实则急切的揉了揉胳膊。疼,发麻,小王不能说,心里头早已经龇牙咧嘴。
“你看看,又得倒贴医药费了。”
忽然余光瞟到了一道刺眼的白光,问鬼卿忽然冲过去跪倒一只膝盖抢过了小仙儿,白光便从他的胳膊闪过。
卿哥。
“小仙儿不怕,闭眼睛,哥哥没事。”问鬼卿把她紧紧的护在了怀里,手心按住她的脑袋。小仙儿听话的蒙住了眼睛,血顺着手肘一滴一滴的埋进沙土里,他面无表情,看不出疼。
卿哥。
“他老子的不是长眼了了吗?”王不留看着问鬼卿的手一阵心悸,但是看着问鬼卿还可以站起来。
王不留清楚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和十几个人抗衡了,但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对手看出来。他笑了笑,现在的笑带着几丝渗人。王不留压了压眼皮,忽然对着他们身后的人冲过去,直扫他们的腿骨然后一手搂起地上的两个人,附在问鬼卿的耳朵说了句:“卿哥,快跑。”
什……什么……跑……问鬼卿转头看了一眼那张自信桀骜的侧脸。王不留拉起地上的两个人,下一刻立马松手又扫倒几人清了自己面前路,拔腿就跑。
刚刚已经摸到了问鬼卿的手,手心一阵黏,王不留头也不回的跑,跑,跑。
“跑死老子了!要命一条,老子当然要保自己的命了,还真以为是给他的!”身后没有继续追过来的声音,王不留才用干净的手撑着膝盖低头喘了几口粗气。
“那边的人跑了没啊,瘟二神那腿儿不是挺长的吗?”王不留在平复往前慢走了几步之后才重拾了良心。紧接着从身后一路刺着耳膜过来的就是小女人的尖叫,王不留的心忽然刺了一下,“卿哥!”
问鬼卿把小仙儿又往怀里揽了揽,小腿上也多了一道血痕,他跪倒在地上,把小仙儿完整的护住。
就在那把刀离问鬼卿只有三寸的时候,忽然一把沙子直接撒了过来,拿刀人的手腕一阵麻,刀被打飞了几尺,上头还留着沙子留下的痕迹。随即那人就被踢翻了,“老子是不屑动手,你们还真是不识趣。”
现在放句狠话着实有用,王不留挡在问鬼卿面前,不可侵犯之势令人忌惮,护食的狼王一般。
“哼,打怕了一次就好。卿哥,你和小仙儿闭眼。”脚尖挑起地上的刀,王不留也闭上了眼睛,拉下抹额遮住眼睛。
碰巧小王装格的手脚还行,加上比较爱演,一点防身的拳脚功夫就打翻了八九人,原本气势汹汹的一群人扶着废了一半的牛皮眼罩往后退着,只有三两人在和王不留周旋。说来也怪,王不留每次喜欢对着关节,关节一散,人也散了。
“哼。”王不留提了提嘴角,多亏这是沙地,王不留可以通过他们踩着沙子的声音来辨别位置。
耳边的沙沙声细碎而杂乱,是在后退的声音,只有一处,清晰而结实,是脚步声或是他们膝盖离开沙地的声音。王不留偏了偏头,拿着刀往那个方向一刺。
“留儿!”问鬼卿双眼空洞的看着刺向自己的刀尖,浑身僵硬,刀却没有停住或偏斜的趋势,破竹破沙破风而来。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