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僵在半空,问鬼卿已经过去捡了那俩枚钱,笼罩到阴森的黑影里。
“卿……”
卿哥,那里太黑,不干净,你不能进去。他是想这样说的吧。
王不留转身回去把问鬼卿拉了出来,小仙儿也跟着回到了台阶上。
“怎么了?”王不留在问鬼卿身边坐下,他手里紧紧的捏着那两枚钱,他不会认错,那些过去其实都没有过去,他浑身颤抖着。似乎在压着很深的……痛苦,仇恨。王不留也不知是什么,只知道他不对劲。
巷子里的三个……
“这种来路的钱不能要!”王不留掰开了他的手,拿了那两枚铜板,连同自己捡的那一枚挑了出来全部扔了回去。
“嗯。”问鬼卿点了点头,把恶狠狠盯着王不留的小仙儿抱在了怀里,大手捂着小仙儿的脑袋护进怀里。小仙儿愿意给王不留买糖葫芦,但她不可能容忍有人欺负她的殿下哥哥。小仙儿对殿下哥哥来说同命一样重要,反过来亦是。三三两两的人朝着窄巷聚过去,你一言我一语,似乎爆发前的试探。王不留往左边移了一步,挡在了问鬼卿和那些人群之间。
“啊!”有麻袋掀翻的沉闷声,然后一声刺耳的尖叫撕破天空,人群瞬间跟沸腾了一样,此起彼伏的尖叫着,但可以在混乱中清晰的辨认出“出人命了”这些字眼。一根细细的引线足可以点燃满天的火花。王不留看到问鬼卿轻轻拍着小仙儿的肩膀,有韵律的念着:
“偏偏张张,老虎刺麻,小仙儿打打,坏人哗哗。”
低吟中带着浅唱,认真的男声尤为好听,在慌乱吵杂的声音中,王不留只听得轻他的声音。小仙儿亦是,在惊吓疯狂的背景之下打起了瞌睡,揉了揉眼睛枕着问鬼卿宽厚的怀抱。双手迷迷糊糊抓紧了问鬼卿脖子上的小王八,轻轻咬了上去。
“偏偏张张,老虎刺麻,小仙儿打打,坏人哗哗。”王不留转头看到有官府的人已经将三具黑影抬出,盖着粗麻布,依旧有诸多的苍蝇绕着。但耳边依旧只有问鬼卿柔软干净的吟唱。
这么小的人,乖下来的时候就像一只小兔子。
宛童从背篓里拿出叠好的毯子递给了问鬼卿,他一手托着小仙儿,一手把毯子给小仙儿裹上。宛童帮着把毯子斜挎到问鬼卿肩上,在背后打了一个结。他还在轻声念着,手臂托着小仙儿,一下一下的拍着小仙儿的肩膀。
和王虎仗相同的方式,却又没有一丝相同的方式。王不留笑了笑,宛童已经过去收拾东西。
小仙儿甜甜的睡了,露出的半张脸说明睡得很熟,很安稳。身后的嘈杂声和惊恐声也散了一些,王不留松了口气。
可一转身,王不留就知道不可能就这么简单。他们的摊位是距离那条窄巷最近的,刚刚进去的时候也有许多人看见了。臭名声再加上这些,这不就是老天嫌麻烦直接送过来的替罪羊么?
“就是他,官爷,刚刚我亲眼看到瘟二神进去了,他出来以后人就死了。不只是我,这里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人叫嚣着,把手指着问鬼卿,对,他就是凶手。就算不是他干的,要一个人顶罪,也最该是他。
“眼瞎吗?”王不留横着跨了一小步,让那根手指头怼到自己鼻尖上来,“老子一尘不染,光鲜亮丽,手无寸铁,怎么抹他们脖子?再说了,他们三个都是哑巴吗?那么近距离连声救命都不敢,还是你家苍蝇都成精了,飞这么快,就盯着吃死肉?”
“我没说你,我说他!”王不留又跨了一小步,继续跟上那根手指头,“你找人这么准,可真是和那些绿头苍蝇有的一拼,晚上是睡一起呢,还是吃饭的时候才聚集?声儿他老子的一模一样,老子还以为是它们祖师爷跑来争食的!”
王不留不耐烦哼了一声,可惜没带刀,不然真得往他脖子上压一压,吓唬一下。
“你最好别多管闲事!要不然我让你好看!”那人矛头已经九成直到了王不留鼻子上,恼羞成怒,额角挤了一个生硬的麻花,泼妇骂街的架势,却偏偏是个五大三粗的莽夫。
“小王爷,别。”宛童刚要过来劝就被王不留推了一把,挡道了,“老子本来就好看,老子管的本来就是闲事。你管自家的事的话,只有两个理由,第一,人是你做的,现在就想只羊替罪。第二,那仨是你七舅姑八大姨的,赶紧拖回去埋了。”
论吹牛皮,小王的功夫可不输给老王的杀月刀,毕竟老子给的底子够好了,后天还天天补课。
“你!”那只手刚握成拳头冲过来的时候,王不留还等了等,等到棉花拳头快擦到鼻子的时候才举起手,伸了个小拇指,然后迅速抓住拳头往后一翻,靴子猛的一踢他的膝盖,那人便扭着手双膝跪了下去。
“留儿,算了。”问鬼卿轻声道,依旧没有表情,王不留转了半个身,那人刚好跪在了问鬼卿前天,他看了一眼往旁边啐了口唾沫。
“你还敢给老子……”王不留靴子一躲才没接上去,这可是变成王不留和他之间的事了,掐住那只手的虎口又拧了半圈。
“疼疼疼……大爷,我错了错了。”那人脸变了形,王不留丝毫没松手的意思。
“你眼瞎吗!不知道老子爱干净吗!啊!”那人的肩峰处咔了声,王不留简直……简直是气死了!
哼。
“算了,这事只是江湖中的恩怨罢了,是那只散金手,与他们无关。”官员走了过来,手里的帕子放着三枚旧铜钱。“江湖之事他们自会解决,与朝廷无关,将人埋了是仁至义尽。”官员道,看了王不留一眼,要再闹下去,他就有正当理由抓人了。
哼。
王不留松手之时,脚往那人头上一踩,磕了个又急又脆的响头。回去时,王不留也注意到问鬼卿的眼神迅速从那三枚旧铜钱转移到小仙儿身上。
小仙儿还是稳稳睡着,这就好。
人被骂骂咧咧趋散了,宛童背起了竹篓,今天卖了两文钱,净收入为一文,已经是很好的了。
风已静,只是石子惊起的浪花并没有压下去。
“散金手,就是十几年前灭了北芪风氏的散金手。据说风家差不多全都死了,只有一个最不该活着的活了下来。”路人的眼神有意扫过王不留的身边。风家,风茵陈。
“走吧,要不行的话我来背。”王不留走了过去,小仙儿咬着王八头睡得很稳,“我会把小老板放在我的心窝窝上的,和上次一样。”他看了看问鬼卿。
“没事。”嘴角压了一下,王不留不知道那个动作算不算得上是笑。问鬼卿双手护着小小的人,慢慢往回走,宛童也跟了上来,对这样的事也司空见惯。
“散金。”王不留想了想,顾名思义,就是那个人要抬刀砍了别人之后,良心不安,非要往人家手心里攥枚铜钱,旧的,一文,也不管别人攥不攥得住。
王不留叹了口气,他有病啊。听说就是他老子退隐之后忽然窜出来的,“他老子的。”王不留搓了搓捏过那些铜钱的手,“手脏了。”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王不留心口又堵了。
“小王爷,您见过吗……散金手……”宛童小心翼翼凑过来,碰了下王不留的胳膊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