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后的临湖镇特别容易下雨,毕竟是在靠海靠湖的地方,气候别想有多干燥,而且这秋雨不像春雨那样温润,总是带着股阴冷气,风雨吹久了搞得人心烦意乱,还晒不干衣服。
刚刚突然下雨,抱着急忙收拢进来衣物的楚周楚道长在心里小声的感叹。
距离风水局弄好已经过去两三天了,这气温也降的飞快,现在晒衣服是越来越难喽……还好上次买衣服记得去拿了几件贴身的,不然连个换洗的都没有。
习惯了大夏的生活风貌,总不好意思光腚了。
好在有个风水小阵在,虽说这风水局改不了楚周的运道,可基本的“引风导水”功能却是做的不差,相比起同样的地形屋子,三清观的冷湿情况已经算是好的了,衣服晒不干就晒不干吧,总比发霉好。
不过看这态势,冲开其余穴窍的事儿也得快了,再拖下去就得到年底了,要是过去半年就开了一个目窍,怎么着也说不过去啊!
“汪呜!”
就在楚周琢磨着闭关冲击的时候,屋子外面猛地传来一阵狗叫,随后大黄哼哼唧唧的夹着尾巴溜了进来,眼泪汪汪的瞅着楚周。
楚周一见它这怂样就晓得发生了什么,当即扯着大黄的狗脸一拉,“又去招惹王八了,是不是?你前天才让它给咬掉了狗尾巴上的一撮毛,现在还敢?”
再有下次,被咬的怕是某个不能见人的地方了!
如果真那样也好,听说现在人养宠物还得给它们绝育,楚周可不想带着大黄瞎折腾,重点还费钱。
大黄让楚周扯成了大脸盘子,委屈的耳朵一压,眼泪说下来就下来了。
它不就图个新奇吗?
以前哪里见过绿壳王八这玩意儿?谁晓得那瞧着不大的丑东西下嘴这么凶狠?
还有,不是说好了天气冷了,王八跟蛇这种东西会冬眠的吗?怎么新来的这家伙还活力四射的要死?饭量都快赶上自个儿了!
“一边玩去吧,这几天没空逗你!”
楚周随手搓了一把大黄狗头,就没再安慰这自作自受的家伙了。
他已经决定在这两天冲开耳窍了,再过一会儿,收拾一下东西就闭关。
楚周盘算着这回冲窍可能又要像上次那样,一睁眼一闭眼就过了两天时间,偏生现在三清观除了他之外,还有两头畜牲,可不能扔一边不管。
于是他估摸了一下一狗一王八的饭量,先是开火拿锅做了点吃的出来,捏成丸子给它们扔到了各自的饭盆里,免得饿死了这两个,反正如今气温不高,吃的放空气里一两天不会变质坏了,然后又去看了看梧桐树的情况。
嗯……没出啥适应不良的表现,就是最近风大雨大的,把叶子吹下来不少,而且风水好了也会反哺周围的生物,在梧桐树的几个小树杈上,竟然还违反生长规律的出现了点点绿苗苗。
看完了镇宅子的大树,楚周又绕到后院瞅了眼自己开辟出来的菜园子。
现在已然是深秋了,当初种的菜都收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结了团的白菜没摘,杵在光秃秃的地里跟“万亩良田一独苗”似的,傲视在俗世之上,很有楚周这个主人的风骨。
等突破出来就摘下来把它们做了吧,大冷天的待外面多不好?还是进自个儿肚子里暖和。
楚周把三清观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顿,心里已经想好了白菜能做出啥样子的菜。
随后再过一两个小时,他含上了一块早就准备好的小药片将其吸收掉,感受着体内流动活跃的灵力,楚周又去搓了个澡,省得闭关冲窍后的自己太过脏乱,就进了房间,反锁了门,把还在撒欢追着互相调戏的两只畜牲拦在了外面。
照例,先给三清祖师上了柱香,再是默念即便清心咒清除杂念,最后取来了个蒲团盘腿坐好,调息凝神。
双目微阖,敞亮天地于楚周眼中,瞬间只剩下了一丝微芒。
经过这半年来的辛苦,初来大夏那会儿因为不适应而引出的心浮气躁已然逐渐远去,当年磨练出来的静功终于重放光彩。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楚周现在绝对能干的到!
窗外慢慢猛烈起来的风雨之声入耳却不入心,在静坐半晌之后,灵力在筋脉中肆意运转的声音便将其取代。
便如狂风卷浪,惊涛拍岸,刹那之间,楚周只觉得体内的血液涌动的如同天上飞洪,哗啦啦的灌入他的四肢百骸。
心脏咚咚直跳,鼓动耳膜。
就像上次冲开目窍的过程一样,楚周在把全身灵力运转了九个周天后,就引导着它们分出几缕,转入耳部那更加细微的脉络之中。
新来一地,于是那狂妄的力量更加放纵,仿佛两军对垒,双方擂鼓声起,冲向自己意图抢占的位置。
嘶鸣阵阵,刀兵交戈,就连铠甲碰撞出来的铿锵声都那么清晰。
战场之上有风呼啸。
耳中的滚滚洪流声愈发的大,搅和的人心血躁动,然而在楚周身体之外,却是一片寂静。
短暂的秋雨在浪了一波之后就收了神通,只留下冷风迎面,屋子外面的一狗一鳖在打闹中瞥了禁闭的房门一眼,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然后奇妙的安分下来,都甩着尾巴回自己窝里趴着了。
只有楚周在听。
听这天地洪荒之音。
风雨吹叶的声音落到他的耳朵里,就像平地乍起了惊雷。观宇大门上那身残志坚的铁锁不小心被吹得摩擦在了一起,就成了楚周耳中的兵戈锋芒。
万声入耳,声声如刃,又宛若泣血莺啼。
耳部筋脉由于灵力强行开拓而产生的微痛被放大无数倍,硬是让楚周两耳变得通红,脸上也因为气血翻涌,被迫流下了不少的汗珠子。
然而这还没完。
耳中的各种声音越来越大,然后在混乱之中纠缠在了一起,嘶鸣变成了鬼哭,碰撞转为了狼嚎。
千万的战鼓被敲响,还有奇怪的铜锣唢呐声音乱入,吵的楚周愈发的出汗。
所以说噪音扰民,实在是要不得的。
就连楚周这般入了定的人,都在这搅动之下,忍不住弹了下手指,要是换成个静功不怎么厉害的家伙坐在这里,只怕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得被那千奇百怪的声音惊的拔地而起,两股颤颤了——
眼睛和耳朵是人最依赖的两个感觉器官,是他们联络世界的关键,要是眼睛看不到了,耳朵里全是鬼叫,谁能受的住?
这动作就像某个开关似的,在楚周动弹了一下以后,各种纷纭杂乱的声音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那耳膜还在咚咚作响。
战戈止,风雨歇,人心定,便如观赏口技的人在听说了各种噼里啪啦的环节后,终于可以松快一下,稍稍正坐了。
可耳窍还是没有冲开。
于是在中场休息了没几下后,怪声再次从楚周耳中响起。
那场景如同深夜无人的街上,忽的有人喊了一声“火起”,随即便是【夫起大呼,妇亦起大呼,两儿齐哭,俄而百千人大呼,百千儿哭,百千犬吠。中间力拉崩倒之声,火爆声,呼呼风声,百千齐作;又夹百千求救声,曳屋许许声,抢夺声,泼水声。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哎呀呀,乱成一锅粥了!
汗珠子也随着这声音流到了楚周下巴上,挂在那里要落不落。
再过一阵,又有一滴汗珠从他的额头上冒出来流下,顺着前面的痕迹一路滑了下去,跟着那下巴上的珠子混到一块。
区区汗珠还抵抗不了万有引力。
啪嗒一声,颤巍巍了好久的汗珠终于受不住大地的诱惑,从楚周身上落了下去。
洪流也终于在最后一下里发泄完毕,推开了那扇楚周看中的大门,然后灵力流转,重新回到了身体主人的丹田之中。
如此屋内屋外,万籁声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