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沉默

另一条路上，何珊坐在叶锦年自行车后座上，天气已转凉，秋天的夜晚带着几丝迷人的气息，少年骑得很快，两条长腿飞快地蹬着自行车，风扬起了他前额的碎发，发出“簌簌”的声音。

　　他穿着校服，何珊从没见过谁可以把校服穿得这么有品，他是她们学校所有少女的梦，他身上具备了所有优秀男生的品质，他成绩好、打得一手好篮球，他品行端正、风趣幽默，关键是他人还长得特帅气。

　　最近何珊心里越来越惶恐，一想到叶锦年有可能会属于别人，她的心脏刀割一般，绞痛难忍。

　　两人很快到了他们住的大院，叶锦年停下自行车，单脚撑地，何珊灵活地跳了下来，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立在他面前。

　　“叶锦年，我有话对你说。”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我还有事！”少年并没给她机会，而是马上调转车把走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心里的惶恐更甚。

　　叶锦年匆匆赶回家，停好自行车，一路“蹬蹬蹬”地跑上二楼，母亲在后面喊他：“年年，阿姨给你炖了排骨汤，你先喝点再上去。”

　　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营养可不能断了，虽然她工作忙，但她会嘱咐家里的阿姨给叶锦年多补营养。

　　“妈，我有事，一会下来喝。”

　　一路来到自己的房间，找出手机，学校里有规定，上学的时候不能携带手机，这方面，他从来不会违背，他一直是遵守规定的好学生。

　　打开小企鹅，给季岚发去一条信息：“安全到家了吗？”

　　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他送她回家，他把这当作是自己的责任，今天他没有尽到这个责任，他的心里总有几分不安。

　　生怕季岚不回他消息，他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如果回家了，麻烦告诉我一声，我有些担心你。”

　　季岚回家后，就进了浴室洗澡去了，等洗完澡出来，已经是二十分钟的事了。

　　她没有看手机的习惯，一般这时候，母亲杨茹会给她打个电话，以确认她的安危，接完母亲的电话，她才看到叶锦年发给她的消息。

　　如果再不给他回消息，显得自己有些太不近人情了，她点开对话框，中规中矩地回他：“早回来了。”

　　叶锦年坐在书桌前，已经不知看了多少遍手机了，他把音量调至了最大，生怕会错过她的消息，到后来，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得了幻听，总会听到手机响，但拿起来看时，上面却不曾有过只言片语。

　　到后来，他忍不住想拨打她的电话，但生怕她不方便，怕会被她的父母误会。他们这年龄段的父母，对儿女的异性朋友总是分外敏感，他不想她难堪，也怕自己会给他们留下什么不好印象。

　　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她在路上遭遇了什么不测，车祸？抢劫？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吓得冷汗涔涔，但很快又否定自己的想法，不会的！那条路是条大路，晚上的人和车还是很多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他这样愁肠百结，自己都不禁失笑，这哪像是他呀！他的心里何曾有过这么多千回百转的念头。

　　好在，她最终还是给他回了消息，他看着手机上那简短的几个字，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他盯着屏幕，忽然就笑了。

　　他回她：“好，早休息吧！”

　　虽然他还想说点别的，但他克制住了，在她面前，他无法由着自己的性子，生怕打破他们之间这还算亲密的关系。

　　周末的时候，杨茹回了一趟家，与以往不同的是，她这次把自己的行李悉数带了回来，季岚看到客厅里堆积的大包小袋时，心里已有几分了然。

　　母亲的脸比以往更显憔悴，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已面目全非，双颊凹陷得厉害，眼睛毫无神采，整张脸也好似是干瘪的苹果，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母亲进门后，就抱着她大哭了场，季岚心里也很难过，但她从小就性子冷，说不出体己的话，只能是任由她抱着。

　　这时的季岚有几分讨厌自己，为什么不能像别人家的女儿那样，说几句安慰的话，她几次张了张嘴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哭够了，杨茹拉她在沙发上坐下来，跟她说：“岚儿，我和你爸……你爸彻底结束了，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们娘俩好好过日子。”

　　季岚抿了抿嘴巴，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的心里好似是被人揪了一下，有几分酸涩，但她知道，此时最难过的应该是母亲，遂开口道：“妈，您也别太难过了。”

　　“嗯，妈不难过，让季怀远那王八蛋喂狗去吧！”

　　以前的杨茹无论如何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虽然她文化水平不高，但待人和善，心地善良，开店这么多年，无论是街坊邻居还是店里的客人，无一不夸她脾气好，素质高。

　　经历了这次的变故，她改变得岂止是她的外表呀！那时的季岚还单纯地以为，这一切不过是暂时的，母亲很快会走出来的，年幼的她，还无法预估遭遇背叛的女人，她经受的痛苦足以摧毁她的灵魂。

　　季怀远最终还是和杨茹摊了牌，原来饭店里的小李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他无法回头了，杨茹哭过闹过，但都无济于事，他已经铁了心，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最终，杨茹做了妥协，但提出她要女儿的抚养权，季怀远本也无意争取，也就顺手推舟了。

　　他补偿了她一部分钱和市里的这套房子，两人一拍两散，十几年的夫妻，分道扬镳了。

　　当天晚上，季岚躺在床上还是失眠了，她感觉自己的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她的心里早已预料到这一天，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她还是有些措手不及。

　　只要是还没有独立的孩子，对父母的依赖都是非常强烈的，父母是他们的港湾，是他们的遮风挡雨的蔽护所，但现在，这一切已发生了改变。

　　她敏感的心里认为，她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了，她的家庭已经不完整了，连带着她自己也是一个灵魂不健全的人了。

　　从此后，她就像是田野里的蒲公英，风一吹就散了；是水里的浮萍，聚散无时，无根无落的。

　　叶锦年发现，季岚这两天有些不太寻常，眼睛好似是哭过，肿肿的，比以前更加沉默了。下课的时候总是一个人望着窗外，脸上有几分忧郁的神色。

　　晚上辅导她学习的时候，她的精神也不太集中，有那么几次，叶锦年喊她好几遍，她才会回过神来。

　　叶锦年干脆放下了手中的题目，问她：“季岚，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没心事。”

　　叶锦年轻轻叹了口气，对她，他感觉总是有几分无计可施，然后也没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又说道：“季岚，我觉得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如果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

　　“我没什么事，我们继续吧！”

　　这时的季岚只想把学习成绩提上去，她觉得只有这样，她才算是对得起母亲的付出。

　　时间飞速向前，谁也无法预知未来，在时间的光轮里，谁也不知她会赋予给我们什么，最终将把我们带向何处。

　　流言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那天，季岚去卫生间，看到隔壁班的几个女生一直对她指指点点，她没有放在心上。

　　等她出来后，就听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长得也没多漂亮，也不知叶锦年怎么看上她的。”

　　“我也觉得比何珊差远了，肯定是她勾引的叶锦年。”

　　两人似乎是为了故意让她听到，声音很大。

　　虽然已是深秋的季节，但季岚背上的汗哗得流了下来，她整个人筛糠似得发抖，连带着脚步虚浮，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教室。

　　坐在凳子上，她还是半天没回过神来，她从小就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那个年代，早恋被奉为牛鬼蛇神，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和它扯上关系。

　　他们学校男女生相处都比较随意，但还从来没传出过这样的绯闻，她没想到，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传闻，自己竟是这件事的主角。

　　不知道叶锦年听到这种消息时，会作何反应。

　　她忐忑，她惶恐，她不知所措，一颗心上上下下，无处安放。

　　她偷眼注视过叶锦年，他倒还是一如既往，面色如常，也许是他还没有听到这些传言。

　　晚上下了晚自习，她就飞快地跑走了，甚至没有和叶锦年解释一下。

　　一连几天，她都躲避着叶锦年。

　　谣言似乎是越传越烈，无论她走到哪里，总看到有人对她指指点点，不论是哪个年龄段的女人，总有几个嘴巴是非常恶毒的，然后，有一天，她就听到了有人给她起了外号。

　　自从听到传言后，她已经尽量减少外出的时间，多数时候都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