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值得吗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恐怕一对孽缘鸳鸯是让再清廉的官也断不清。

　　看着戚小小的举动，一时院中众人哑寂，祝娄出手便要了苏空青半条命，他虽然动了手，却并未动杀心。

　　不然苏空青便要去地府排队报道。

　　夜风幽怨如同妇人的低声恸哭，晶莹几滴眼泪落在爱人的脸上，演化出一段如烟似雾的过往。

　　众人没了动作，院中又迎来一位熟客——李家铺子李姑娘，那个卖金桂和犀角香的李姑娘，现在已经是李家唯一的家主，日后天上的散风真君。

　　她撑着一把骨伞姗姗来迟，脚下所踏之处皆是一缕青烟飘散，身后跟着一头灰狼，一时间竟也看出几分日后的仙姿。

　　长孙上仙见她过来一时心有所动，他未曾料到往日故人竟也和这件事关系如此之大。

　　“陈小姐来此处是为了？”纵使是昔日故人，时间倒流了一万年，如今的散风也是识他不得。

　　只见昔日散风点点头，说道：“来劝个朋友，怕她太傻，死了。”她说罢望了戚小小一眼，又说道：“你可要仔细想想，为着这么一个人可不值得。”说完看了苏空青一眼。

　　到底是往日的旧事，放在岁月里发霉，如今被重见天日，总是含着一股冲鼻又神秘的气息。

　　“李姑娘如果知道这两位的事，不妨说一说，也好叫我们知道个明白。”如今是再在这两位中间掺和，恐怕就有一些讨人嫌又自作多情的味道了。

　　长孙迟不禁感慨，他真真就是掺和不了情/事，看着昔日散风合伞冲他一笑，随后又转至城隍身边。

　　缓缓说道：“还是请本地城隍神来说较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知道应比我清楚的多。”

　　长孙迟点头不语，便是赞同散风的举动，一来散风向来机敏，尤其是洞察人心，二来她又最擅长处理麻烦事。

　　况且适才他细想之下那城隍在此地出现，确实有几分蹊跷。

　　说是为了被折磨鬼魂而来，为何他一人独来？难道身为此地城隍就从未听说过苏空青之事，还是他刻意隐瞒。

　　长孙上仙只顾着城隍如何如何，却不知夜色正浓之中，他身后祝娄正弯唇对他笑，眉眼中又是欣赏又是宠溺，其间流露的情愫若是让他自己看着，估计也会讶异于他能如那般多情。

　　恰巧此举又被白降看到，遭到一记白眼，一声轻嗤。

　　祝娄看见没觉着有什么心理隔应，反倒对这种莫名的情绪觉得有趣的很，抹嘴乐了。

　　众人心神各异，此时天已经泛出鱼肚白，赤乌一出，阳气上浮。众鬼衰弱，全数躲藏在阴暗角落。荒宅之中阴晦之气逐渐逐渐散开，苏府荒宅渐趋平静。

　　只是长孙迟看着苏空青与戚小小两人眉眼间恍若道不尽的苦楚，一时语塞了又语塞。

　　还没等到城隍开口，一躺一伏的两个人就生出了变故。

　　天上天光乍现，陡然天就彻底亮了，从戚小小身上散出幽幽的光，若是长孙迟看得不错，那光是一个神仙的神格正在被引入另一个人身上，做着改天换命的事。

　　苏空青身上背负的厄难终归还是无法收拾，全数笼罩在主人身上，一点一点消磨着她原本就已经破败不堪的身体。

　　“不要——不要——我不能……我不想成为厄难，我不想，小小，我不想……”

　　“嗯，我知道。你不会的，相信我。”戚小小声音柔缓，低下头轻轻抚摸着苏空青的头发安慰道。

　　“我不想……小小……”苏空青疼得眉头紧皱，如同百虫嗜心，断续呻吟。

　　赤乌悬在东方冰冷无情的注视着这一方小院，从未有过一言一语。

　　“这这这……怎么就这么快到时辰了。”城隍叹了一声，又重复了句怎么就这么快。

　　“竟然是仙家续命之术，小小金安城真是卧虎藏龙。”白降不咸不淡说了一句，后走两步到长孙迟身旁更近处站定。一般行续命之术，最怕的就是波及周围仙人，神格之间最怕此时产生共鸣。若续命的神仙神格过高，周围是不能有小仙的。

　　散风低声像是咒骂一般怨了句傻子，还是将骨伞叹息般放在了戚小小身上。

　　“陈姑娘，你我相识已久，这个还给你。只请你替我好好照顾她。是我不好，我素来不爱欠着别人的情分，也没法干脆离开，就这样吧。”戚小小将一块玉质做就的藤萝枝交到散风手上时苦笑一声，又看了长孙迟一眼，说道：“有劳这位仙友费心了，我是个不争气又不守规矩的神仙，才会落到这个下场。天上我是回不去了……其实不回去也好……”

　　“严重了，你我日后定能再见。”长孙迟虽说嘴上这么说着，可他真真就没见过天上有长的像戚小小以及和他神格相似这么样儿的一个神仙。到底是没能回来，有时候天上的规矩真的是清冷又不得不守着。

　　“可真是说笑了，见不着了。”戚小小又苦笑一声说道：“终归是我当时天真做错了事，到头了，我自作自受。”这句话像是说给在场的人，又像是说给天上的一些神仙。

　　“没用的，给她灌输神格，她也不可能超脱她自己的命运，有些人生来就在罪恶里，便注定他一生都在罪恶中打滚，你一个神仙救不了她。”

　　说话的是祝娄，神色看着淡漠，与白降有几分相似。

　　长孙迟见着他一直站在后面也不言语，可现在说得却是事实。

　　如果说苏空青只是生在苏家的普通儿女，生在苏家的任何一代中不背负苏家的命运，那她就是一位普通的金枝玉叶的小姐。一个神仙的神格，即是已经被消磨的所剩无几，也能让她活个百年千年。

　　现如今不知道就是她身为苏家的灾厄竟然牵扯了一位天上的神仙。

　　一般这两者是从来都不相关或者是互为宿敌。如今也不知是为了那般，这位戚姑娘究竟是犯了什么样的规矩，才会被罚来与厄难纠缠不清。

　　“我自是知道不行，但能护她一时也好。她原本应该无欲无求，无情无恨，却被迫与我的命数相连，对她实在不公。”

　　戚小小说罢，苏空青猛烈呕出一口血，如此严重，鬼卿这件事当初就是他们不管，估计苏空青也不能再兴风作浪多久。

　　戚小小痛苦叹了一声，俯下身去将最后的神格送到厄难身体之中，算是暂且保住了厄难性命。

　　“其实空青她没做什么坏事，她只是控制不住身上的厄难，她本不该……”戚小小说着已经气息渐弱，神魂快要消散。

　　“既然你做出了选择，我只能尊重你，来世再见。”散风眉眼间已经不见了痛惜，如今木已成舟，尘埃落定，她收了骨伞转身走了，只是踉跄了几步。

　　“值得吗？”如今再问值得不值得好像已经不重要，可他还是想问问，自他成仙以来从没有为一人而死过。就算是以前……也没有过。

　　“值得，值得……”

　　长孙迟看着消散成光的戚小小，忽然忘了他好像还没问她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