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更好,宫桥心中权衡,怀疑就似是种子,就让它种下去更好,徐佑倧心中埋着怀疑的种子,总会在将来生出枝丫,让这一代三兄弟分崩离析。越是亲近,将来心里这个疑影越是不会去除的。
现在我知道的数件事情,连起了这个局。而徐佑倧不可能知道,这便是我先他一步。在他的认知里,我是孙喻雪,只是孙立太医的女儿、府里的侍药丫头孙喻雪,是不可能知道伧秦的往事的。所以他就算猜疑我看到了信,也不可能猜出我知道什么。
“徐三爷,他知道什么了?”甲一斐问道。
“或许他怀疑写信的人会是徐淐径。”
李夏修大惊:“怎么会?他怎么能猜出来?我们也是知道当年的信息才能将这一切连起来的,他怎么会知道呢?你确定吗?”
“或许,究竟连我也不太懂。也不清楚他到底知道了哪些。但是直觉告诉我,他一定是知道了。而且就是在我们谈话的过程中,突然触动了灵机,他并不也是一早知道的。”
“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宫桥忖道:“若徐佑倧一早就知道了,他不会和我讨论画儿的死因和蔺力的案子,他想解开那谜团,但是一早只是朦胧地怀疑家族中有可疑之人,不知道竟会发掘到亲大哥、徐家族长头上。”
李夏修道:“那,是否需要先对付徐佑倧?这个人对付起来容易至极,在他知晓更多之前,铲断这一条枝,以免日后麻烦。”
甲一斐犹豫片刻,“李录事所言不无道理。然而我们同徐家三爷并无怨恨,贸然转而对付他……且不说打草惊蛇。留下他并不定然是个坏处,或许能制衡徐淐径的野心。毕竟最受徐家真实掌权者宠爱的是这个三孙子,不是族长。近日总是无端好奇,徐淐径的下一步总像藏有玄机,究竟会如何发展。”
宫桥不理两人说话,转问道:“甲叔叔,这信可是原本?”
“是,我盗取之后,找高明工匠仿制了一份放回去,替换出来了。”
宫桥脸上泛出一丝无奈,“凭这两封信,本是可以造就一份铁证,可惜那字迹却也不是徐淐径的。这证据,现在还没有可用之处。没有署名,笔迹不对,事、人、地对不上,告到捕房去,也称不上一桩定案。然而信中合情合理之处甚多,也不像是旁人仿造。那个狗贼,或许是用左手写的?”
李夏修:“左手倒是不会写的那么流畅了。不过经年累月的练习,能行也说不定。要不是他,那就是他的清客相公。徐淐径养的清客很多,或许是他人誊写。”
“假手于人?这两封信过于机密,他如此审慎的人是不会的。心腹管事的?要么就是身边绝不会怀疑他的亲人?我会一一去查的。”
“非常多,小姐,有明有暗。同他擅自动用的私兵一样,他的人手财力,以我们查证出的结果,亦是大大出乎意料的。”
“好。这也是一处可疑的,徐家地位的确世代尊荣,可远不到称王拜相的地步。可是以我们最近查的,他极有可能有更不凡的目的。”
“的确,小姐,徐淐径这么些年来,派了很多人进去伧秦搜索。我们的人也是由此不敢再去伧秦,但是总归在周围布了眼线,可以知道的是,那黄铜机关阻挡了他,他从未进去过药阁,也不知道伧秦的真正秘密。”
“伧秦的真正秘密……”宫桥自嘲道,“连我与你们,不也是一知半解吗?始终无法进去药阁的话,我也无处查考当年一些事。徐淐径一定不知道我还活着,也和我们一样找不到祖父的下落。究竟下一步想做什么?在他一路向上的路上,其中一定得罪了众多的人。我们需要的就是从其中某一个人那里突破,拿到证据。”
“是的,大小姐。”
“祖父有消息吗?”宫桥拖延了大半夜,终于仍是忐忑地问出了这件始终悬心的事。
“还是没有。”
“没有的。”
“好罢。……”宫桥不由自主地想,祖父这么多年没有消息,有一个她迟迟不能接受,却一天比一天真的猜测:祖父不知何时,早已……西逝了。她摇摇头,深提一口气,不能想,不能这样想,会崩溃、会坍塌,活着的基柱,又要失去一根了。
天渐渐光了,这一次会面必须结束了,甲一斐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有一件事他始终都想劝服宫桥,但几年下来,大小姐的决心如山,从未动摇。
“至于复仇的方法,小姐的心思仍是未变吗?”
“当然了,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那个。”
“可是我……担心小姐……宫家只有小姐你一个了。”
宫桥转向甲一斐,凝望着他,“甲叔叔,你怎么又说这样……”话说了半句,她转向李夏修:“李录事知道我的仇人是谁吧?依你说,便应该如何复仇呢?”
李夏修看了看甲一斐神色,没有说话。
“你但说无妨,不必避讳甲叔叔或者我。若是你,该如何去报仇呢?”
“属下不愿臆测宫十姑娘心思。只以属下心意而言,七年前痛失所爱。而此生往后,我亦要那狗贼痛失所爱,和我一样。他给我留下的伤,我就必须让他流下一样的血。”
“说的不错,痛失所爱。”宫桥露出一个阴冷的笑,“所有的一切他有的,我都要夺去。若要做到这些,仅仅杀掉一个人是不够的。杀了他,我失去的那些能回来吗?让他以中丞的高位,尊荣富贵地死去吗?不够。远远不够要让他妻离子散,身败名裂,失去一切,让徐家万劫不复!”
“这两封信就是一个起点。我们找到第一个证据了。怎么能不追寻下去呢?甲叔叔!”宫桥心里有大把说不出的话,在这世上无论对谁都不能说的话——真的不必担心我,七年前,自我重生那一刻,我就做了决定了。
甲一斐点点头,目送宫桥转身向院门走去,蓦地止步,“至于徐佑倧,现在还无需分心对付。至于未来,难免要杀了他,时机如何,我会再行定夺。”她声音细若叶刃,吐出一句惊心之语。说毕打开院门,离去了。
李夏修不知怎的,心下模糊不安,沉吟许久,仍忍不住问甲一斐:“大小姐一直便是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