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张口?
两个人拼凑出的真相,徐佑倧前后想了一遍,越想越惊。竟然是合理的。大哥就是幕后主脑,从他的性格、地位、身份、利益来看,竟然是凶徒的不二人选。
这会儿说出两封信的事,会不会太晚了?
今夜是今年的初雪,明日晴霁后,朗日空中,也许明了后的世界会一片素白。也许查出谁杀了画儿后,像徐佑倧想的一样,荡除徐府维护私义、戕害人命而默默掩盖的作风。可是今夜,过得去吗?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
虽然两位大哥同他并非是一母同胞,可是多年来,他们三人甚至可以说是兄弟情笃的。那两位都比他大了二十岁还有余,在寻常的兄弟相处之外,对徐佑倧而言,早年丧父,这份感情夹杂了不止一分的尊崇和教诲的意味。
那两封信,徐佑倧看了多遍,早在心中默记。信中的文字突然好像活了过来,漂浮在空中,一字一句地,重叠放大着,嘲笑他。
“面料数匹,自有用处,妥善存之。”
“近一两年,朝中之变渐起,我主英武,然道阻且长,未来大计仍需你我之力。”
“水方浑浑,羽翼将除,鱼则净尽。动手。”
一字一句,真就是那么清晰。
不可能啊。不可能的。
细细想了一遍前事,他深知二嫂为人,也深知蔺管家底细,当时司马荐他来徐府,是经过徐佑倧手办的事,徐佑倧无论如何不肯信这二人有什么为祸徐家子嗣的心思,更不可能因为怕败露杀了知情的丫头。
蔺力目的明确,从一开始就留了暗害二夫人的心思,那月白色锦带、同样的同心锁,恐怕都是他自己备好的,为了在关键时刻反咬一口,将私情坐实。
二嫂那天茫然愤怒的样子,事情的确像是她莫名钻入了一个局中,无法辩驳而流露出的真情实感。又添了一道佐证。
徐淐径的确便最像是凶手。不止是像,假若查出两封信乃是出于他手笔的实证,他就是。
徐佑倧心里一凉,还好没有将信的事和盘托出。若是让孙喻雪看了,她一定会得出此刻自己心里思考的同样的脉络,也必然死咬着不放。徐淐径可不是她的大哥,绝不会护着他。
但是徐佑倧心底里,仍是怀疑的。若这一切都是一个陷阱,为了陷害大哥呢?可是证据从多方而来,除非二夫人、蔺管家、甚至李司马都是局中人,才可能。若他们都是局中人……这后边又会牵扯另一个大人物了。
那是以后要考虑的。目前要紧的,是打起精神来,全力糊弄过去,让孙喻雪不再查了。说也可笑,是自己要查,还要,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如今可怎么收场呢?
但是以孙喻雪的神秘作为来看,她会不会,已经知道了那封信呢?毕竟从她出现,一切都不寻常。那么巧地出现,说明她一早就对二夫人的私情案子有所了解。她确切地认定二哥二嫂的孩子是亲生的,也说明她一早就对蔺力有防备。
这些东西都是比自己要先一步得知的,那么不难猜测,之前她早已查过很多了。甚至,是否是孙喻雪在高明地引导自己得出这一番结论呢?她说这一番话,会不会因为早就知道了什么呢?
徐佑倧忍不住扫了一眼自己放信的匣子。
如果她已经看过这封信了?
不,不会的,这几日她都和自己一起,在东莱受难呢。就算看了这两封信,里面并没有一丝来龙去脉,对于徐家的事情再了解,也不可能知道徐青和多年前伧秦的旧事。那日和李司马的谈话她更不可能知道,对于这封信中的信息,一定是自己领先。
要安抚她。徐佑倧脑中冒出这个想法。目前必须安抚她,不让他定死了大哥就是凶手,也不让她将消息捅出去。这丫头恐怕是软硬不吃的。若是骗她,实在是她聪颖过人,要是看出来了,自己反而落了下风。到底怎么做呢?夜已经太晚了。他在心里飞快盘算着。
丑时三刻了。大雪停了,月夜极明,寒气凛冽。
这厢徐佑倧和孙喻雪聊至深夜。主子没有睡下的意思,当值的芷豆和小丫头春溪也不能够自己歇了去。两个丫头待在旁边屋子里,守着隔壁不见闭的夜烛和格外清朗的月光,待命。
“姐姐,方才我去打热水,那守着炉子的早睡了。可冻死我了。”春溪苦着脸说道。
“快钻进来捂一捂。真是怪冷的,主子还没睡,叫我们服侍怎么办?咱们这热水备了又冷,冷了又换,好几回了。难为你了,下一趟我去。”芷豆给她掖了掖衣服,轻声说道。
“不用了姐姐,你已经换了衣服了,就别折腾了,我还没换常服,裹一件大衣就能走,还方便的。”
“暖炉子还热吗?”芷豆拨着手里的香炉灰,说道。炉灰的余温快要湮湮了。
“热着呢,等一会儿再添火,我把汤婆子也备好了。姐姐,要是这再不睡,我们是不是得交个小丫头起来了?你交替着去睡一会儿吧。”
“还是别惊动别人了,咱们俩交换着服侍吧,再叫起来一个嘴不紧的,那可不知都知道这三爷半夜里的屋子里有个姑娘,不够丢脸的?怎么回事?还在说话?真是奇了,有那么多话可说?”芷豆忍了半日,终于还是露出了一丝刻薄来。
“这能是在说话吗,姐姐。少爷房里有丫鬟,又这么晚了,你怎么比我还单纯呢?”春溪半是揶揄,半是讽刺地说。
芷豆横眉,“你敢编排主子?还不悄声的呢。”
这一趟主子受了伤回来,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原先讨厌的不得了的孙喻雪,突然成了他唯一得用的丫头一般,每天里就只是让她不离眼睛。芷豆心里极不是滋味。
这徐三爷先前可是从不近人的,最多就是自己能够服侍一二,原本以为他也对自己有三分不同的,可是这算什么?孙喻雪,你可真是有本事。芷豆心里又是酸又是气,但自尊心让她不能说什么出格的话来,那是她一心敬重的少爷啊。
徐府里睁着眼睛的比闭着的多,芷豆发现的,自然是别人也能看出来。早就有其他人,也起了旁的心思。
“不如就放在房里?老三也该有个人照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