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天作之合
司蔻撩袖接过齐瑜的琴箫，横在唇边，动作行云流水。
心下倒是好奇，他倒是未雨绸缪，带着这么个方便合奏的乐器，这样想着，笑意就深了几分。
男人却是刹那红了脸，规规矩矩的坐好，看起来倒没有她一个女人来的潇洒风流。
皇后定了清心静气的主题，如司蔻所想，齐瑜果然选的是清心咒。
这曲子她也熟，前几日在寒武寺无聊的时候还吹过。
等等……
难怪齐瑜知道她会箫，看来这男人小动作不少啊。
想着想着，司蔻就被带歪了，连忙默念清心咒，让自己的箫音静下来。
不知怎么的。
明明是带着些禅意的曲子，偏偏让人听出来一丝世俗的烟火气……
像是在夏夜的竹屋内，先有佳人点上烛灯，后来清风撩起帘子，才子提笔作诗。
俨然一副红袖添香伴读书的场面。竟然让人在无边寂静的夜里生出一股似有若无的燥热。
陆安无奈扶额。
谁能把那个弹着琴还在一脸傻笑的男人拉下去。
其实齐瑜也不算傻笑，只是嘴角那一丝弧度就是下不去。司蔻倒是认认真真吹曲子，若是她不小心瞥见男人的表情……这表演怕是要搞砸了。
一曲毕。
在场众人不但没能清心，还莫名惦记起夜里的那些温香软玉来。
司蔻抬眼，齐瑜留恋似的摸了下那把琴，幽幽叹了口气。
司蔻：“……”
这个戏精。
本该曹阁老出场点评两句的，可他还在琢磨这曲子中那些怪怪的情调。陆安抽了抽嘴角，先是朝曹阁老一拜，然后跟赴死似的上前一步，面不改色道：
“琴音沉郁清远，箫声淳厚绵长，如清泉流淌，山风过耳，空灵之韵徐徐而生，虚清悠扬，如诉如语。”
“世子的琴与县主的箫，可谓是……”陆安瞥了疯狂朝他使眼色的男人一眼：“天作之合。”
司蔻刚落座，听着这话顿时一惊，齐瑜却是满意的勾起了唇角，他这兄弟可真上道。
“确实不错……”曹阁老总算听出了些意味，幽幽的看了眼齐瑜没怎么发表意见。
皇后表情却冷了几分，不咸不淡的从齐瑜身上挪开视线，再看着司蔻的时候竟然带了些担忧和……惋惜。
皇帝不通音律，倒是没发现什么不妥，毕竟此时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另一个地方，对于二人的表现也只是随意给了赏赐。
陆盈盈悄悄摸到了司蔻旁边，拿食指轻轻戳了戳：“诶，齐瑜是不是威胁我哥了？”
“他怎么能做到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司蔻伸指，对着陆盈盈的额头就是一下，疼得她呲牙咧嘴。
“几个意思？你是我吹的不好听？”
“没有没有，”陆盈盈连忙笑道：“我哪敢啊……毕竟你现在可是有人护着了，我还是孑然一身、独自承担这一切呢……”
司蔻：“……”
“你还是个大家闺秀吗？”
她面无表情的道，语气冰冷的像是个机械女音。
“自然，我——”
陆盈盈狡辩的声音戛然而止，司蔻诧异的看去，发现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长得……肤白貌美，眉眼如画，简直像是上天精心打造的工艺品，一直十分自信的陆盈盈，此刻都有些自惭形秽。
“司……司蔻，他是谁啊？”
那男人一身月白长袍，皮肤瓷白，令人羡慕的紧。凤眼柳眉，平白多了些纤弱之感，却并不阴柔女气。
五官倒是有几分些像她的老熟人，杜笙。
那么……
“应该是杜梦沅，南昭质子。”
杜梦沅丝毫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因为他正在全神贯注的跟皇帝进行精神上的博弈。
若是有什么心愿未了，那大概就是……大雍皇帝和他父皇，为什么如此厌恶，或者说忌惮他？
他手无缚鸡之力，又连个有武功的暗卫也没有。既然如此，找个理由让他暴毙不是更省事？为何还要留他到今日。
杜梦沅可不觉得，外祖家有多重视自己这个质子。
“景王爷为何姗姗来迟啊？”
皇帝缓缓道。
南昭皇不久前递了文书，给他封了王。杜梦沅接到圣旨只是扯着嘴角笑了笑，并未多言。
“方才不慎洒了酒水，小王去换了身衣服。”
“这样啊……”皇帝沉吟一声，眼皮微掀瞧了他两眼，轻笑道：“招待不周，王爷勿怪。”
“无妨，陛下客气。”
且不说皇帝这样子就不是诚心道歉的，杜梦沅自己压根也就不打算计较。
在心底自嘲的笑笑，若是要细细算起来……算了，他也记不清了，这些年受过的刁难太多，也不差这一点。
大家都见怪不怪，景王一事，就当作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倒是陆盈盈，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司蔻看了看她，心里一咯噔，好奇可是恋爱的开端，这姑娘……
“怎么？看上人家了？”
司蔻在这种事上，向来直来直去，免得误会。
“哪有……我在你心里就是个不分场合不知分寸的怀春少女？”
陆盈盈眼神突然变得危险，司蔻笑道：“当然不是。”
“再说了，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还不知道我意属哪种男人？你还是不是我好姐妹了？”
少女眉目一横，司蔻伸手拽着她的袖子晃了晃：“那……可爱善良漂亮温柔的陆姑娘，能不能告诉小的呀？”
“勉、勉为其难吧。”
陆盈盈单手支着下巴，双眼随意瞟着一个地方：“首先要长得好看。”
“嗯，同意。”
“第二嘛……文武双全！文采要像我哥，武功要像你哥。”
司蔻抽了抽嘴角，你这要求略高啊小姐妹。
“第三，性子可以冷一些，”陆盈盈双手捂住脸，又透过指缝瞄了瞄司蔻面无表情的模样，小声道：“但是对我要温柔……”
嚯，看不出来啊，这姑娘喜欢霸道总裁这一款的。
两少女又凑一起嘀嘀咕咕了许久，终于惹来了对面陆安的死亡凝视。
陆盈盈连忙端正坐好，朝自家大哥乖巧的笑了笑。
司蔻倒是淡定，说的像谁学生时代上课跟同桌聊天，没被班主任逮过一样。
于是面不改色的转头，开始打量起这个南昭景王来。
一看吓一跳。
杜梦沅长得的确好看，浑身上下却是萦绕着一股死气，司蔻似乎都能看见他那颗宛如荒漠的心，了无生机。
心下不由得有些疑惑。
齐瑜却是坐不住了，看到自家媳妇一个劲儿的盯着那小白脸看，就气不打一处来，火急火燎的制造各种小动静，最后终于把司蔻的注意引了过来。
还是齐瑜好啊。
司蔻看着他，就觉得世界都亮了几分，暖洋洋的，很舒服。
于是朝他笑了笑。
眼角微勾，眉梢含情，露出一排整齐光洁的小白牙。
齐瑜一愣，他在看到司蔻的那一刻就丁点儿怒意都没了。
脸逐渐烧起来，男人默默低下头，错开司蔻的视线，也自动屏蔽了周围人的讨论。
比试到这里，大家都以为陆盈盈会是最终赢家，可没想到……
“娘娘，臣女可否借雪晴一试？”
司清澜还真是大胆。
“自然，”皇后上下打量着这位不久前才恢复神智的姑娘，觉得有点意思：“不知司二小姐要弹什么曲子？”
还得要雪晴来配？
“自创曲，未曾命名。”
司清澜扬唇一笑，“百蝶穿花”在她身上，似乎更为明艳。织线做的蝴蝶栩栩如生，女子宛如误入花丛的仙子。
高位那个柔媚的柳贵妃看不得，这安平侯家的姑娘还不能偷瞄两眼？
这么想着，部分男人的目光就不纯洁起来，齐云庭面色蓦地黑沉，隔的近的都能感受到他的低气压。
顿时惊醒了不少。
哦，她是三皇子的未婚妻，不能得罪不能得罪。
“那你先弹来听听。”
司清澜道了声是，在琴边坐下，指尖轻挑。
琴音倾泻而出，清如溅玉，颤若龙吟，不同于前面几人的山林隐逸和江南小调，司清澜弹的这个曲子，其实是天机谷真正经历过改朝换代的高人所作，每一个音都像在记录一段过往。
确实静心，每个有担忧顾虑的人似乎都能看清内心最深层次的恐惧和焦虑，后背一寒。
硬核冷静。
司蔻不由得抬眼看向高位上的男人。
皇帝依旧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模样，丝毫猜不出他的情绪。
大江东去，尽是英雄血。
在现代的史书上，诸如此类的事情不少，在场的男人头上都悬着大大小小的乌纱帽，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那位拿掉。
司清澜这曲子……选的有些玄机啊。
皇帝也是刀光中拼杀出来的，这种暗带苍凉之意的曲子，倒是能激起他的共鸣。
于是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身着龙袍的男人缓缓起身，走到司清澜面前。
在他停下的那瞬间，琴声落下最后一个音。
心头发颤。
“这曲子何意？”
皇帝开口，嗓音有种身居高位者特有的压迫，低沉宛如梦中初醒的巨龙。
“臣女以此曲，为远在边关的大雍军队祈福，祝愿宣平侯得胜归来。”
师父说，要剑走偏锋，要不择手段。而这曲子，恰好是战时曲，宣平侯……是个不错的引子。
果然，皇帝笑道：“不愧是将门之后，安平侯有这样心系边疆的女儿，老侯爷泉下有知，也应心得安慰。”
“还未命名？”
“是，请皇上赐名。”
司清澜跪下，恭顺而不失风骨。
“名为，天下承平。”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撩袍回了座位，身后臣子跪作一片，高呼万岁之声久久回荡在司蔻耳边。
所谓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