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九 重回正轨 下

陈甘聃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

　　一夜无梦，一夜好眠。

　　与往常不同的是，睁眼后的思绪不再纷杂，不为谋杀案苦恼，不为怎么隐瞒于完薇而纠结。

　　他能闻到熟睡过久身体散发出的糜烂味儿，呼吸间隙那种浓厚发酵的感觉。身体变得沉重，翻过身，仰面朝天，他想不起来许多事，刚刚苏醒，插件还未加载完全。

　　处于空白的档子，他想自己冷静一会儿。

　　于完薇这个时间点应该在机场送于为回香港。

　　是应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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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推开，秦思伯买完午饭回来，见陈甘聃依旧在床上假寐，不禁问：“你怎么还没起？”

　　“累。”陈甘聃懒得解释。

　　撕开午餐盒包装的声音充溢宿舍，秦思伯兀自忙来忙去。他比陈甘聃要自律，合理安排假期，考CFA、FRM一个不落，典型的优秀大三升大四的模范。

　　他边扔垃圾至废品娄里，边跟陈甘聃聊天：“于完薇呢？”

　　“送她哥哥了。”

　　“哥哥？亲生哥哥吗？”

　　陈甘聃鼻音回复了声懒洋洋的“嗯”，心说就是这个哥哥，害我焦虑了半个假期。

　　他翻了个面，看着秦思伯背影忙忙碌碌，不动声色地观察。与其说观察，不如是发呆。他从来都不是那么喜欢尝鲜的人，走到最后，最开心的事也许就是跟秦思伯二人打完球、茶余饭后喝杯奶茶，穿个大裤衩到处溜达，抢走小学生的篮球随手投个篮，日子过得平凡却满足。

　　话说……秦思伯那么大个人了，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陈甘聃曾问过秦思伯打算什么时候找一个，秦思伯的意见是工作安稳后再说，现处于事业上升期，很难分心。

　　“你饿吗？要不要下去给你买个午餐？”

　　秦思伯回头想去关切陈甘聃，谁料陈甘聃一脸痴汉地隔着护栏望他，小嘴撇得叫个起劲。秦思伯毛骨悚然，寒毛直竖，陈甘聃这表情就像发情的公狗在盯梢母狗出窝，说不上色情的眼光炽辣辣的。

　　“你有病啊？”秦思伯破口大骂。

　　“呜呜呜……”陈甘聃委屈极了。

　　又在床上赖了十分钟，陈甘聃才依依不舍从上塌爬下来。他肌肉线条流线型很强，弯腰穿袜戴鞋时尤其明显。男人看了都会羡慕，精壮又不过于魁梧，属于适度锻炼，身材呈倒三角，均匀强壮，雄性美如同公孔雀的尾羽开屏展翅。

　　他打开衣柜随手套了个衣服，脑袋出了衣服洞，才发现秦思伯目瞪口呆看着他。

　　“……干嘛？”

　　簌簌的套衣服声，衣服穿戴好，他稍微整理了一下发型，由于没有镜子，他也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尤为疑惑地瞄了秦思伯几眼就去洗漱了。

　　秦思伯郁闷了一会儿，终是继续吃饭。

　　身材……保养的真挺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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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舍底下，陈甘聃发现了于完薇坐在超市前的凉椅上喝绿豆沙，姿势不太雅观，一脚简单屈起，整条小腿搁在椅面，另一只脚着地，怎么看都不怎么舒服。于完薇背对陈甘聃的宿舍入口，她不清楚陈甘聃究竟下来了没有，专心致志喝糖水。

　　陈甘聃回忆起于完薇有爱吃甜食的毛病，广东人嗜甜，其中包括于完薇。

　　“你等我？”老夫老妻的，陈甘聃坐在了于完薇对面，不饿，索性聊会天再吃早餐。

　　“嗯。”

　　于完薇启勺间慢条斯理，吃相文雅。

　　几乎是所有习惯于校园宁静生活的学生，都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校园是相对静止的。它几近世外桃源。哲学层面上讲，提纲掣领，外面世界再风云诡谲、人命危在旦夕，回到校园就要听命于学校规章制度，只要有一天你还是这里的学生、教授，你就要遵守神圣的课堂制度，遵规守纪。学校是圣地，是授予知识的场所。

　　A大是偏理高等学府，100年来有上千名国家一级工程师毕业到国外发展。这些人，都曾涵泳于哲学之中。他们深谙伊壁鸠鲁和齐泽克，喜欢讨论黎曼球。因此他们活得清醒明白，大局观念深刻于心。

　　别看现在陈甘聃下半身是大裤衩，他可以随时跟你调侃皮浪（怀疑逍遥学派哲学家）是如何怀疑人生的。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于完薇放下勺子，惋惜地自叹道。

　　陈甘聃望着超市的方向发呆，无意识地接上于完薇说的话：“景翳翳以将入，扶孤松而盘桓。”

　　这句话很哲学。

　　“出自哪来着？”于完薇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归去来兮辞，陶渊明。”陈甘聃把头摆正，一张脸龙潜凤采，器宇轩昂。他目光坚定，脸庞轮廓硬朗。神态甚是随意间弥着散漫、懈怠，却正是这样的状态更越发具有魅力。

　　于完薇收拾好垃圾，不做点评。

　　她走到一半才发现某人没跟上，而是抱着笑意，望着她。

　　“跟上啊，去陪你吃中餐。”于完薇很困惑。

　　“那天晚上技术好吗？”

　　“……”于完薇额头上腾出一个井字。

　　陈甘聃似乎很满意她的表现，笑容不减反增。

　　“褒赞了。”他称得上俊美的脸配起猥琐的台词居然没有点违和感，老色狼本性难移。

　　“不，差点档次。”

　　“噢？”陈甘聃兴致饱满，“哪需要改进？”他手握塑料瓶，立在岔开的两条腿之间，尽显随意洒脱。他笑起来时的样子跟平常冰山气质大相径庭，阳光明朗，如沐春风，一言一行都要将旁人感化似的，紧跟着一起愉悦起来。

　　他笑容永远令人难忘，不论是打完球那种内心满足感，还是科研成果告成的成就感……

　　于完薇喜欢这样真实的陈甘聃，不需要掩饰什么。

　　就这样笑一辈子吧。

　　“你快说，你快说！”陈甘聃抱紧于完薇在自己怀里RUA，仿佛有一条幻化出来的狗尾巴在十分欢喜地摆来摆去，花瓣、鞭炮条炸开在他俩四周，犹如仙女散花。

　　“我、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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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大开学，横幅拉满大门，大大小小的轿车驶进校园，林荫道的枝丫全经修剪，草坪也种上新的绿植。校园再度热闹起来，有好几家老人趁热闹带孙子孙女来A大沾沾喜气，祝愿子孙将来能金榜题名。

　　孩子们悦耳之声给本就嘈嚷的A大增添了几分童趣，追逐打闹的小女孩追父亲放风筝，前来报道的新生忙得叫苦不迭，拖行李箱到处找宿舍楼。

　　助班、辅导员案牍劳形，老生就喜欢看好戏，找小学妹小学弟要微信。兼职的死缠烂打地问小姐姐小哥哥你们要不要看看我们家的移动宽带。

　　一年一度的交接大会也进行了。

　　尴尬。

　　“下面，是体育部部长陈甘聃。他对新一任部长充满信心，相信体育部会越来越好。”主持人为了避嫌，把重点放在主角身上，自身在后台播报，圆韵悦耳，“那么——就由我们的学生会会长亲自将会长之衔交替给体育部新任部长xxx——掌声欢迎！”

　　A大看重交接大会，校方向来都是念旧的人，它们认定一个人当作某学生会部门的部长就会认定很久。哪怕是新来的要接替工作，校方也对老生保持尊敬。

　　至今，校领导和同学都潜意识还保留着翟尧是学生会会长的印象。

　　他影响力太大了，哪怕身居异国他乡。

　　交响乐应声响起，红色帷幕后，徐子卿身着正装，略微一鞠躬，朝舞台正中央走去。陈甘聃巴不得这几分钟赶紧给我10倍速过去，他干笑面对镜头，摄影队的人堪称那叫一个敬业，各种跪姿顶礼膜拜，还有的人直接一脚踩在舞台上以非常霸气的专业摄影角度进行绝命五连拍。陈甘聃要被闪光灯给闪瞎了，到后面他自己都不知道哪几张照片自己是睁开眼睛的。

　　“陈甘聃。”徐子卿走在他身前，友好伸出手，营业性地笑着，“愿你前程似锦。”

　　“嗯，嗯。”陈甘聃心不在焉。

　　两手触碰，紧切握了握。

　　体育部是所有部门最后一个交替的，因此，陈甘聃下台徐子卿也不用一直留在后台了，可以回观众席。下台过程中，陈甘聃绅士风度地让徐子卿先走于自己前面，自己紧跟其上。

　　（作者的话：怕有人读不懂，大致意思是，一个部门交替过程很长，新部长播VCR做感言，旧部长说一番交接词，一个部门大约持续10分钟，徐子卿中途会回后台休息，不用时刻就位。）

　　观众席的板凳儿没摸一下，徐子卿就被迎面堵住。

　　来者是新任摄影部部长，跟徐子卿同届。摄影部的人称她为彤姐。

　　彤姐今个儿长枪短炮备齐了，一个单反一个变焦镜头就是几万几万的砸，颈带大大Canon字样，Canon5D4、RF镜头，陈甘聃懂点道，都清楚这些货色不简单。

　　“二位请留步！”彤姐大大方方，比划手势，“刚刚陈部长的眼睛闭起来了，我要给你俩再拍一遍。”

　　二人皆是钝钝的一声“哦”，非常形式化地再次握手，姿态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彤姐摆了几次镜头，心有不甘，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点。

　　拍的过程中，于完薇从会议厅的后门钻出来了，她如鸿鹄优雅，长发披肩及腰，漫卷的发尾精致，脊梁直，一个跨立随意慵懒，高跟鞋立于地面，修身苗条，蛮腰骨感。她注意到了陈甘聃在舞台旁跟徐子卿握手，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现任女友对此非常感兴趣，插裤袋跟上去凑热闹，那副表情，啧啧啧，意味深长，跟看狗血大片似的。

　　陈甘聃用余光瞄到了于完薇燃烧着八卦之魂款款而来，笑容更僵硬了。

　　这婆娘越来越意犹未尽，还叉着个老腰老生熟辣，躲在彤姐后面端详着。

　　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陈甘聃和于完薇是一对，他俩在一起时间不长，只有行内人知晓。于是乎，彤姐并未察觉到什么激烈的三角恋火花在燃烧，但她认得钢琴才女于完薇，连忙后退几步顺便摆好拍摄姿势，朝于完薇唤了一声：“哎，完薇，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看看，在宿舍没事。”于完薇笑笑，眉眼间盈盈笑意。

　　彤姐甚觉不妥当，她终于意识到有哪里拍摄不对了，不是角度，而是味道，她旁敲侧击问于完薇：“瞧瞧，你觉得这两人长得怎么样，是不是很适合当我们校网的宣传封面？”

　　“啊？”徐子卿脱口而出，震惊。手整个还没抽出来呢来了一个暴击。

　　陈甘聃把嘴型张成‘o’字。

　　耍猴儿不怕人多，看热闹不嫌事大，于完薇对此很满意，她点头称是，正色道：“很好啊，很适合啊。”

　　“好。”彤姐自以为意见良好，“陈部长和徐会长挨得近点，别握手了，可以举工作牌，对对对……”

　　陈甘聃视线那叫个剜过去，麻利得很，杀意腾腾。

　　于完薇装无辜，嗯，我不认识你。

　　彤姐非常敬业，她让陈甘聃徐子卿二人用“友好合作伙伴”的姿势肩并肩站着，双方举着工作牌面朝镜头微笑。

　　“嘶，不对，还差一点。”彤姐思索，她瞧了下于完薇，“完薇，你能帮忙打个灯吗？”

　　“手机可以吗？”

　　“可以可以，没问题，给他俩头顶照点。对！哎，就这个角度刚刚好。完美！”

　　世界名画。

　　于完薇实力打灯，姿势勤恳，半支撑起身子，借力在舞台边边上，为自己的现任男友和男友的前女友的合照卖力打光。

　　“好了！谢谢你们！”彤姐反复检查作业，比了个OK。

　　“不用不用，应该的。”于完薇跳下舞台，挺累的样子，关掉手机自带手电筒。

　　接下来，是猫追老鼠现场版，陈甘聃拔腿就要过去“严惩”于完薇，于完薇哪是等闲之辈，于氏三代都引以为傲的长腿可不是吃素的，左右横跳，蛇皮走位，于完薇轻而易举就躲过了陈甘聃每一次的“差点就要抓住了”，笑起来梨涡娇小可爱，使恶作剧的女孩没心没肺。

　　徐子卿立于原地，放空了下思绪，无可奈何笑笑，不知是不是自嘲，低头详端了眼脖间的工作证，略有惋惜地回到自己的观众席上，倾耳聆听下一个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