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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十七 请嫁于我

他赴约而来,只身红白,放学铃吹来阵阵小号声,惊动了树中乘阴的鸟儿,陈甘聃缓慢转身,将目光从操场投向门口处站着的少女。他比少女高了整整两个脑袋,见少女一如往日欢喜,甚至于今日更有所触动,他轻笑起来,一切背景都被虚化,转眼间只剩高大个子的少年挺立。

  “你来啦。”

  徐子卿心迷意乱,攒紧书包肩带的手加重几分力道。

  好不真实,真的好不真实。

  陈甘聃站处的位置背光,身上阴影稍重,却仍能看到他温柔的眸子。

  “走吧,回家。”一只手探了过来,挽起,徐子卿贴紧陈甘聃,亦步亦趋。

  二人如同亮丽的风景线,极为惹眼,有手机的都拿出来偷拍,有的女生叽叽喳喳地八卦。陈甘聃漠然无所谓地大径行走,就这么牵着徐子卿穿越人潮人海。徐子卿大脑空白了许久许久,要有暂停键就好了,永远沉醉在这一刻,两人再也不分开。

  走出校园没多远,徐子卿觉察到陈甘聃捏了捏她的手背:“我有点想亲你。”

  “嗯?人那么多!”徐子卿又惊又喜,回头四顾,发现围观他们的人依然在围观,没有散去的架势。

  陈甘聃嘴角扬起:“哼。”

  步子迈开,走向与平常放学回家不同的路,徐子卿只记得那是条窄巷,有横七竖八的电线杆,电线丝如乱麻般缠绕柱身,她隐约间能听到几声鸦鸣,抬头是暗灰色的天,北京的雾霾一向很重,她已经习惯了。

  陈甘聃将她抵在墙上啃咬她的唇。

  “聃。”徐子卿对上他炽热的视线。

  “怎么了?”陈甘聃暂时松开对徐子卿的束缚,鼻尖触及鼻尖,姿势非常暧昧。

  “我有点渴……”

  陈甘聃俯身查看她书包里的水壶,果真空瓶,他有点无奈:“我也没带,要不帮你买一瓶?”

  “好的!那我在这里等你。”徐子卿脸红着点点头,她也觉得这个时候说这件事不恰当,但她的确口干舌燥,喉咙冒烟了。

  她别过脸,亲吻留下的羞热萦绕在脸颊浮起几抹红晕,怜人动人。陈甘聃折身买水没走多几步又忍不住回到原地亲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真的是……太粘人了……

  徐子卿彻底脸红,脑子都要爆炸一样,她蹲在下来撑着下巴,少女的小心思引得小鹿乱撞。

  鸦鸣,果蝇,徐子卿反应过来时,身前已经是黑压压的人群了,气氛紧张到透不过气。

  “小女孩,一个人在这干什么呢?”

  为首的光头佬,阴险老辣。他龇嘴笑出来有两排黄牙,不经打理,恶臭味直扑而来。

  一刹那重压倾过,危险将至,徐子卿如同已抓捕到的猎物动弹不得,男人们人头攒动,都迫不及待看着小白兔会有什么动作。

  “知不知道这里是我的地盘?”光头佬上下打量徐子卿,她太幼了,校服衬托年龄更小,不经世事的小女孩闯进了饥饿的豺狼的栖息地,只有服从。

  “陈……”

  “作为补偿,你是不是要表示什么?”光头佬越凑越近,手指晃动,要准备大快朵颐猎物。

  “陈甘聃——!!!”尖叫撕破长空。

  -

  -

  “陈甘聃。”

  时间换一下,同样的名字,叫出来的情感全然不同。

  实验室的同伴无不八卦,假装在专心致志搞事情,实际小眼睛鬼鬼祟祟地看好戏。陈甘聃脸别过徐子卿挡住她的那个身子,一脸不爽地眼神示意不要凑热闹。

  “怎么了?现任学生会会长。”陈甘聃没什么好说的,无语,照旧敲着键盘搞代码。

  “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些交代?即使你本意不是让李司男找到我,但是你也是无意间透露给他了一些信息,我有权利知道你到底做什么。”语速极快,徐子卿讲求的是效率。

  这句话明显触怒到了本就心情烦躁的陈甘聃,他敲击下最后一个键后,双手离开键盘,他连于完薇都没有解释清楚,又来一个女的过来烦扰他。

  陈甘聃有知觉于完薇迟早会自己悟出来,可是徐子卿简直就是一个透明人,接受不到任何暗藏的信息,有信息就全部从她那里穿过去了,她只能是别人把消息塞给她,自己没脑子发现。

  陈甘聃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喜欢上她的。

  可能颜值高于一切。

  “啧。”

  “我没有在烦你,我只是想保护自己。”

  “你懂个屁。”陈甘聃瞪眼看她。

  徐子卿浑身战栗,她没想到陈甘聃会这么凶她。

  隔壁的同伴看不下去所谓的“欺负”了,手指勾了勾陈甘聃,柔声道:“诶,别对女生发火,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陈甘聃淡然瞥了同伴一眼,连拍掉他的手的念头都没了,他现在想好好静静,埋头不要想其他事情。他收到过威胁——来自翟尧,叫她安分守己,别撩于完薇。这次的威胁上升到了离谱的地步,直接跨行跨界,暗地里搞他。

  “你是老陈的前女友吧?”有一个同伴认出徐子卿来,不免推推眼镜挤上鼻梁,对二人关系很关注。

  “你怎么知道?”

  “之前你来过实验室一次,你可能忘了。”同伴拉来椅子请于完薇坐下,人面和善,圆脸脑袋,“有事别吵啊,慢慢说。”

  “没什么好说的赶紧走。”陈甘聃怒气槽到了顶值。

  话音刚落,鼻子酸胀的感觉惹得徐子卿彻底没绷住泪眼,一下子眼泪涌出。她控制不住生理反应,被人欺负了她就会哭,尽管她没要求自己这么做,泪水却止不住地泛滥成灾。

  陈甘聃更烦了,尤其是女生一哭实验室的众宅男就会成群结队对他指指点点。这不,刚开头劝架站在徐子卿这边的同伴们被吓得那个如当头一棒啊,忙不送跌传纸巾,徐子卿也不接,端坐在椅子上,不屈服不认输,眼神中没有任何沮丧的情绪,就这么倔强地看着陈甘聃。

  “我无可奉告,徐子卿。”耐不住这种软磨硬泡,陈甘聃盯着她的眼,冷冷地说,“连保护你的于完薇,她、都、不、知、道。”徐子卿显然表露惊异,“你要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除了在给我增加压力,你没有给我任何的正面影响。”

  最后一段话说得实打实的真诚,一点挽留余地都没有,也不给徐子卿任何破绽去钻,毫无面子可言的徐子卿明懂事理似的阖上眼,起身离开,椅子都摆在新的位置不放回原处。

  陈甘聃站起身,替她搬回原位,再冷漠地铁了把脸继续打字。

  没人再去烦他。

  嘟嘟的信息提示音,陈甘聃随意掏出手机来检查。

  是来自于完薇的微信,本来陈甘聃是想什么事情都先放一放,即使天大的事他都想逃避一下躲个内心清净。可是,于完薇发来的内容还是让他怔住了起码一分钟。

  「于为是不是害死我爸的凶手?」

  「现在马上回来,你要不过来,我亲自找你。」

  陈甘聃熄屏,保存文件冲出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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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东老家,老屋子建在水塘边,天气大好,于老爷子出来望望风,远远见着孙子于为钓了一桶满满的鱼正一瘸一拐朝他的方向走来。

  “爷爷,今天晚上可以吃大餐了,今天风小,鱼特多!”于为把裤腿卷下,盖住已经干透的脚踝,抹了把汗。

  “你脚怎么了?”发现于为腿不灵便,于老爷子忍不住背过手去检查异样。

  于为打着哈哈摆摆手:“没事,中途崴了一下。”

  “哦,那就行。”老爷子复而挺胸,比较满意地点点头。

  自家孙子一向牛逼,不会犯什么差错的。

  “诶对了,于为,能麻烦你帮我一件事吗?”老爷子突然间话锋一转,问,“你找个机会把你妹妹的那只鸡给宰了。”

  “啊?”于为傻了眼,愣在原地,擦汗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就顿在空中。

  “你妹妹那只鸡都那么大了,这种不是宠物鸡,再养下去就没地养了。”老爷子用下巴指了指被鸡咬烂的各种白菜叶,说,“我只是个菜农,对养牲畜这种东西没啥经验。”

  于为难为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想着怎么委婉地拒绝或者推卸。

  “可是完薇很爱那只小鸡,再说了,点点(小鸡的名字)只是吃了几片菜叶子,老家地那么大,换个没菜的地放养就行了。”于为劝说爷爷。

  谁知,老爷子心情大变,他最讨厌就是有人试图驳倒他。这世上,除了孙子辈的人,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黑道之手随时落下。他黑着脸,像要把于为撕碎了一样。爷爷放浪形骸啸聚竹林,面对一些观点却死板的很,任何人都不能跟他唱反调。

  于为知道再撇清没有任何好处,只得耸拉着脑袋,嗯了一声。

  “乖,今晚大鱼大肉。”老爷子背手离开,边走边眺望池塘一色的风景。

  风突然加大力度刮过,于为以手背相遮,不让风沙侵入眼睛,等风缓下来时,爷爷的背影已经化作一个点了,于为立在原地久久不做反应,他宁愿晚点宰掉“点点”。

  下午五点。

  于完薇拎着军事书,连蹦带跳冲进于为的房间,于为那时才刚刚放下厨刀没多久,手上还有些许残留的血腥味,见目标越来越近大事不妙,于为急忙灵机一动弯身去翻书包作出找作业的样子,于完薇果然没有起疑心,倒是兴致勃勃地汇报自己的读书进度:“哥,我看完了硫磺岛和瓜岛的战役,你能跟我讲一下关于二战坦克的历史吗?”

  汝闻人言否,这是一个女生应该感兴趣的东西吗?

  “一辆虎式坦克抵得上五辆谢尔曼坦克,可最后还是德国输了,是为什么?”于完薇直接趴在于为的书桌上,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

  “我……我在找作业,我还没找到,我找到了再跟你讲。”于为急得满头大汗,他不能让妹妹闻到自己手上的腥味,迟迟没有直起身子,巴不得于完薇早点离开。

  “好吧,那你快点噢,我先去看看点点。”于为说的有道理,于完薇便不再纠缠,抱着军事书就冲出门,还没有来得及让于为说一声等一下,人就没影了。

  果不其然,才一会儿功夫,于完薇就哭着嚷着,小孩子带有的浓厚鼻音的哭腔充斥整个房间。

  “于为……于为……点点它死了……它就在爷爷的木盆子里呆着……”当于为冲出去找于完薇的时候,于完薇已经哭成了泪人,跪倒在地上像是为死去的鸡求情,她一抽一噎小身板都承受不住地颤抖,于为心疼极了,急忙扶她起来,她甩开于为的手,脑子里都是对爷爷的恨意。

  “为什么要杀点点……一定是爷爷干的……”

  “一定是爷爷干的……”

  于完薇埋头痛哭,她没眼再去看鸡的遗体了,看到心脏就抽痛。

  不知如何安慰,于为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他从背面慌张地抱紧于完薇,想安抚她崩溃的情绪,一下下地轻拍她的肩膀,直到于完薇哭到一点力气都没有,才能完完全全扯过于完薇趴伏在自己的怀里,这样安慰的效果往往更大。

  “别哭了……”语言总是苍白无力的,于为讲到句子尾端已经编不下去,什么都词穷词匮,再解释又有什么用呢,鸡能复生吗?

  于完薇驮在于为肩上,瞧他的手瞥了一眼。

  上面有清晰的血印子。

  虽然不知道是来自哪里的,于完薇的直觉却告诉她一些不好的事情。

  她眸子一沉,竟不再抽噎,却也没挣脱于为的怀抱,只是从绝望中慢慢变回了理智,认命般一直在辨认血迹,不再说话。

  从头到尾,从小时候到现在,于为在关键的点上总不会撒谎。

  鸡是确实是死了,父亲也确实是去世了。

  凶手可能不是爷爷,凶手也可能不是事故当时的肇事者。

  可他从来没有正面承认过谁是凶手。

  或者——他两者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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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完薇跑去了警局。

  警局到A大路程遥远,打了个滴滴过去都耗了一个小时,40分钟全是在前半段CBD区里头塞的,陈甘聃一路都神经紧绷,反复查看手机于完薇有没有什么信息发给他。结果毛都没有,消息记录暂停在陈甘聃最后回复的一个“好”字。

  空中下了点细雨,淅淅沥沥落下,陈甘聃冲进雨帘,由于过于急切没注意前方有人,迎面一个撞,急声道歉后发现眼前站着的人正是于完薇。

  她撑着把伞,雨滴顺着伞面串成一条亮晶晶的水线,离弦之箭般在伞骨尖上成群结队如小浪簌簌垂直而下,于完薇十分安静,沉稳。她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等候在人行道上,一时不刻注视街上存在的动静,直到陈甘聃的车停在警局门口,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陈甘聃身上。

  陈甘聃衣服上都是水渍,深深浅浅,他一时恍惚,遇到于完薇措手不及。

  要去抱她吗?

  还是责怪她跑出医院?

  他的肌肉随呼吸起伏,优雅的肌线透过湿透的衣料朦胧可见,阴影打得恰到好处,该深邃的地方深邃,该浅薄的浅薄,身体开发完全,发育优越。秀色可餐陈甘聃,闷得跟个落汤鸡,他低眸深望,雨水停留在陈甘聃的睫毛上,结成水珠子。

  喇叭声连绵起伏,CBD正常情况在六七八点都是塞车塞到爆的,果然医院前又堵了。很多病人就喜欢在医院门口打的,一打的就肯定有车临时停下,一停下就肯定会塞,恶性循环,医院前经常是堵车重灾区。

  荧红荧黄汇成流光扯开几道弧线,层层叠叠雨幕下弧线被拉得老长,当然,这是通过单反相机捕捉到的镜头。实际的雨景所有都是模糊的,事物都凝聚雾气,块状颜色皆被雾化,拆开成无数种类似的颜色,如同仙境一般。

  “我想问一个问题。”于完薇开口。

  “嗯。”陈甘聃没有去管越积越多的雨水,现在最重要的是于完薇。

  他很怕她做出什么傻事。

  于诚辉的死亡让她得了抑郁症,约等于,是于为让她得了抑郁症。

  对兄长好的印象都支离破碎了,化为被伞面扫碎的无数颗雨滴滚落于地面。

  “你是怎么发现这一切的?”于完薇微眯起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