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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社祭

“恭喜公子,贺喜公子!”

  白衡等人刚走,就听阳老如此恭贺,这让尉长青有些猜测的同时又有些许茫然。

  “喜从何来,让阳老如此!”

  阳老来历特殊,在尉长青眼中,从小便是个神秘的存在,直到始皇帝言说开万法会,与炼气士论道时他的身份才初现端倪。

  炼气士。

  这垂垂老矣的老者便是炼气士之一。

  始皇帝遍寻天下而不得的修行之士就游戏于尘世之中。

  人说大隐隐于市,也许说的就是阳老这类人。

  但阳老又与其他炼气士不同,他贪图富贵荣华,享受声色犬马,不然也不会从他爹了。在他心里,阳老的价值又贬了,尤其随着所遇炼气士越来越多,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真正的隐士是如何作为,尉长青心中自有判断。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

  这样的人,才算真正的隐者。

  阳老并不清楚在尉长青眼中自己的价值。

  他笑着向尉长青说着:“一个不世出的英才还不值得贺喜吗?”

  “阳老说的是……”

  “白衡,我见他经络先天疏通,气于体内自行周天,此等人,一旦开始修行,修行一日,堪比他人修行百日。这难道不值得贺喜吗?”

  尉长青脸上挂起了笑容,随手捡来的逃犯居然是不世出的天才,怎不令他欣喜。

  而此时,他们眼中不世出的天才才将将出了房门。

  这是他来到秦国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他刚起床,便有婢女为其整理衣冠,准备洗漱所需,如果需要的话,白衡甚至不需要做什么,一切都可以被婢女安排的明明白白,但他不需要。

  白衡向婢女问询了有无藏书,而后就到了这儿。

  藏书并不多,在二层,大概数百竹筒,还有一两百张黄绢纸。

  白衡居高临下往下看,婢女抬头微笑。

  藏书所在为山水居中庭,门匾文字看不懂,白衡入了此间,便开始寻找秦国小纂。

  始皇帝焚六国之书,使天下皆习秦纂,通秦史,但文字这种东西,是无法灭绝的,只会因为认同而被舍弃。

  小纂最多,多是些医术,史实,还有法家之言。

  这看的白衡眼前一亮,既有法家典藏,也必然会有儒家经典,《诗》,《书》等等应也会有。

  而事实是白衡想多了。

  始皇所焚藏书中,《诗》《书》都在其上。

  传闻中,儒家经典《乐》便是在这焚烧文字的火焰中消失,于是六经变为五经。

  白衡找了很久,才找到一本他还算看得懂的典藏。

  白衡从仅能认识的几个字判断出眼前这篇是什么。

  楚人有鬻盾与矛者,誉之曰:“吾盾之坚,物莫能陷也。”又誉其矛曰:“吾矛之利,于物无不陷也。”或曰:“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其人弗能应也。

  这不就是自相矛盾的故事吗?

  《韩非子》?

  竹筒上只有寥寥百字,书旁是读及此处的感想。

  感想并不曾引起白衡注目。

  他找了附近竹简,未曾有其他寓言故事。

  看来这只是残篇。

  却也让白衡欣喜若狂。

  他比较着记忆中文字与现有文字。

  整整一个上午白衡都泡在书海之中,婢女喊了好几遍也没能让他缓过神来。

  太阳西垂,红霞漫天,白衡腹中饥渴,才顺着阶梯走下来。

  一旁红木桌上摆放着两个食盒。

  食品简易,荤素都有。

  随意吃了一些,味道还不错,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

  还以为古代调味品少而菜肴难以吃食,看情形是白衡想多了呀。

  晚些时候,白衡出了中庭,回到自己房间之中。

  灯光下,取出一片木板和小刀,和秦国的读书人一样,在木板上刻下文字,在旁附上简体字。

  也多亏了平时有看过几篇书,一些寓言故事记得牢靠。

  居然还有楚辞,这是白衡所想不到的。

  但仔细想想,似乎也正常。

  这已不是只有老秦人才能生活的秦地了。

  原楚国人行至此处,兴致所起,以亲小纂誊写楚辞也不一定。

  当然,这里的楚辞并不完整。

  这让白衡起了心思,我若是先于刘向将这些散落的楚辞编纂成集,是否会青史留名。

  白衡甩了甩脑袋,好像能听得到脑中水声。

  一连三天皆是如此。

  白衡掌握的秦纂已有五百之多,这放在现在,妥妥的读书人。

  还好他穿越的只是秦朝,习得是小纂,若是先于秦,周天子之下,那估计就完了。

  周时用的多为金文,与甲骨文类似,是象形文字。

  而秦纂勉强还能看的明白。

  与后世繁体字字形差距不大,他自己就认得不少。

  倒是魏国纂书白衡尚不曾发现。

  是秦地少有还是彻底消失,白衡也只能将骨片好好的藏着。

  像往日一样,白衡从藏书之所回来,准备坐下来誊写秦纂,便听得敲门之声响起。

  “白兄可在?若不在的话,我两就先走了。”

  话虽然是这样讲,但还是推开了房门。

  白衡认识的人很少,数来数去也就这一对夫妻了,

  延年与芙琴,二人只有名而无姓,想来是族中不曾有出人头地而为其冠姓之人。

  “这么晚了来找我,可是有事?”白衡放下小刀,将木板放在一旁。

  延年眼睛一撇,白衡右手边用来誊写文字的木板足有七八块,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看的他头疼。

  “我说这几日园中聚会怎不见你,原是读书去了。”延年笑了笑,正想走过去拿起木板,白衡忙起身,打断了他的前进。

  “什么声?”白衡竖起耳朵,一声声炸裂之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之前不曾开门,倒真没听见这种声音。

  “差点忘了,今日是三月十三,还能有什么声,自然是爆竹了。”延年还以为白衡说的是什么,连忙向他解释。

  “三月十三怎么了?”又不是过年,这么大动静!

  开了门才知道外面动静有多大。

  而他也在好奇,秦国就有爆竹了吗?火药不是汉朝才开始出现的吗?

  “三月十三怎么了?你怕不是从象郡来的吧,这都不知道。”

  一旁的芙琴很惊讶,而延年也是如此,一脸古怪地看着白衡:“社祭啊,你知道什么是社祭不?”

  社祭?

  白衡想起来了。

  古人常有祭拜社神的行为。

  社,是土地之主的意思,所谓社神也就是土地神,当然,也有其他神明,如城隍,三皇五帝等等皆有。

  甚至还有人间帝王。

  辛弃疾不就在他的《永遇乐》中写过: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这样的诗词来讽刺时事吗?

  被金统治的宋人欢欣鼓舞祭拜拓跋焘,可笑至极。

  不过现在不是宋朝,民众还不曾如此昏聩。

  “自然知道,我这脑袋真不抵用,就是不知道祭拜的是那尊神明。”

  白衡与延年芙琴两人一起出了山水居,路上发问。

  “自然是此间城隍了,快些走,晚些就看不到表演了。”

  延年与芙琴迫不及待的去往城隍庙,而白衡则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临近城隍庙,白衡终于看见了爆竹的样子。

  好吧,和记忆里的不一样。

  爆竹和爆竹果然不可一概而论。

  在人们不曾发现火药之前,爆竹就是火中烧竹,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就是竹子高温之后炸裂发出的。

  涨知识了。

  城隍庙前人影憧憧,一个没注意,延年和芙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白衡站在最外面,还好个子高,不然真看不见上面的表演者。

  舞台之上表演的是秦腔,戏曲演员表演歌曲,一旁梆子声敲得“乒乒乓乓”,声音此起彼伏。

  这种源于西周的古老表演形式,在娱乐方式复杂的现在逐渐没落,但在古代,它是人们少有的娱乐方式之一。

  那歌词唱的什么白衡听不懂,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舞台上的表演者将社祭推向了高潮。

  这场由高奴县县令带头,整个县城万人空巷的活动变得逐渐火热。

  表演者退台,县令登台,说的祭文,多是些报功,祈神的话。

  说他来此做了什么事,有多少功劳,诸如此类,最后又向神明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顺带着白衡还听见了关于自己的话。

  祈求能抓到这位无名氏?

  白衡笑了笑,你应是抓不到了,除非后台硬过郡尉大人。

  社祭到了最后。

  一头肥猪与肥羊被赶上台,随后割了喉,以血祭神。

  又将肥猪与肥羊去头,头放在祭坛之上,而身体则埋在了院中深坑之中。

  民众自然没有官吏那么有钱,却也可以将酒水等物挥洒入地,算是在祭奠神明了。

  到这里,社祭也算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神明的狂欢了。

  但所谓神明很早就开始了。

  阴差从地上,地下走出来,他们所食,是酒肉,也是民众香火油钱。

  现在这些阴差开始聚敛香火气修行,至于血肉,则要等到这些黎民散去之后。

  社祭中修行者众多,他们和白衡一样,看着这些阴差吸收香火,同时,也被那高大城隍所注目。

  城隍是泥塑的雕像,但内里藏着人的精气神,如活物,目光幽幽游走着,只是场中无人能见,当然,除却白衡之外。

  白衡看见了城隍眼睛转动,泥塑雕像转血肉之身,阴差站立两旁,不再聚敛香火油钱。

  城隍的出场和白衡的想象有所差异,没有金光闪烁,也没有霞光满目,有的只是普普通通,像一个读书人挑灯从夜色中走出一样。

  “诚如诸位所言!”

  城隍开口,其他人似乎听不见城隍的声音。

  他似乎在回应着这些凡人的诉求,愿望。至于能否实现还得看这城隍自身能力如何了。

  城隍站立庙宇之前,似乎整个天地也有了一丝变化。

  而后白衡只听见耳边传来“咦”的一声,伴着惊讶和好奇。

  而后只觉天翻地覆,再睁眼时,眼前景色变化。

  人影消失不见,庙宇也是如此。

  自身所立之处似是一处宫殿,远不是城隍庙所能比。

  他喉咙动了动,还未发声,就听见耳边声如黄钟,震得他双耳发麻,浑身战栗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