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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撑腰

罗傅益昨晚到底还是歇在了青山院。好歹是正头夫人,面子还是要给的。

  白草早上见方姨娘乐滋滋地梳妆打扮,有些郁闷地说:“姨娘,昨晚老爷都没来咱们这儿,您怎么还这么高兴?”

  方姨娘一脸故作高深地说:“你这就不懂了,只要是稍微有头有脸的大家,当家人不管有多宠爱小妾,尊卑都是不能忘的。他昨晚歇在青山院本就在我意料之中,有什么好失望的?”

  白草不解:“那您还……”还那般、那般勾引老爷?

  毕竟是年纪小,后面那句话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方姨娘像是觉得她躲躲闪闪的样子很有趣,笑的前仰后合地说:“他人虽不过来,可他的心总还是被我勾走了。想吃又吃不着,这才惹人疼,你看好了,我猜他今晚必定是要过来的。这就叫御夫之道,你且好好学着,等你有了夫君,试试我这招看灵不灵!”

  白草脸红的像是要滴出血似的,唯唯诺诺地说:“是。”

  玩笑了这一大早,主仆两人才晃晃悠悠地进了青山院。许西宁上次生辰出了大漏子,这次家宴,无论如何也该好好表现。

  方姨娘笑着进了屋,环顾了一圈才朗声说:“呦,姐姐这家宴可真是隆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又过了个生辰呢!”

  许西宁恨的牙痒痒,却又不得不忍着:“妹妹说笑了,这点功夫算什么,妹妹怕是在玲珑阁待得久了,没什么见识。”

  方姨娘冷不丁吃了个瘪,愣了片刻才又讽刺她说:“妹妹今日才知道,姐姐原也是有着好口才的。”说罢扭着进了里屋。

  罗傅益正坐在椅子上考问几个孩子功课。说是孩子,也都十几岁了,闹腾的闹腾,老成的老成,性子倒是各异。

  罗傅益是典型的商人,算账算得啪啪响,却总是少了文人那股风华自持的劲,所以从这一代起,罗家开始注重学问。暮云家是文人世家,每年揭榜总少不了从暮云家族学出来学子,包括他最得意的大儿子罗宗越。于是他费尽了心思去暮云家拜访,这才得以将几个孩子都塞了进去。他知道他对不起暮云氏,可是越是想遗忘,却越是有千丝万缕的牵绊时时去提醒他,世事总是这么讽刺。

  罗傅益回过神,眼见也没听着孩子们说的什么,便只好大手一挥,让都出去等着开饭。

  罗家人丁旺盛,一桌坐不下,许西宁就在外头另摆了一桌给孩子们坐,一是不拘束,二是也好促进促进孩子们的感情。

  罗家生意遍布天下,忙的时候罗傅益都是一边吃饭一边让各分部的掌柜来汇报任务,所以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罗傅益动了筷子,大家也都放松下来。拉拉家常,说说临州的趣事倒也热闹。

  外面几个孩子吃了几口,男孩子们吵着要玩投壶,下人们又是一阵忙碌,好满足几个小祖宗的愿望。

  罗傅益看着外头嬉笑玩闹的孩子们,又见几个做娘亲的都只顾着聊天吃饭,心里有些不满,拉着脸说:“我看孩子们都大了,几个丫头也就罢了,几个半大小子还跟娘亲住在一起,不妥。这几日着人给外院收拾收拾,都搬出去吧。”

  他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几个有儿子的都慌了神,可这毕竟是为了自己儿子好,又不好说些什么,都只好看向许西宁,这里头就她说话有分量,她不出头谁出头?

  方姨娘笑着给罗傅益布了菜:“老爷说得对,这少爷跟丫头可不一样,若是跟着娘亲久了,难保不会染上妇人家的坏习气。挪出去好,住在一处,读书习武都有个比较,进步也快。还是老爷明智!”

  安姨娘坐不住了:“姐姐只得了大小姐,事不关己,自然说得轻巧。”

  “哎呦我的好妹妹,”方姨娘拉着她的手,“人家乔妹妹两个儿子呢,也没见人家说些什么啊?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你们家老四年纪虽轻,那少年老成的样子倒像是随了乔妹妹似的,吃不了亏的。”边说着,边一个劲地偷瞄乔梦凌。

  乔姨娘像是没看见似的,温温婉婉地喝了口粥,连头都没抬一下。

  许西宁见乔姨娘不肯附和,只好低声对罗傅益说:“老爷,这搬出去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也太突然了,总要让少爷们适应几日才好啊。”

  罗傅益只是一时想到便说了,此时一看,做娘亲的舍不得,房子也还要些日子才能收拾出来,也只能由她们去。

  乔姨娘放下碗,用帕子抹了抹嘴,柔声说道:“老爷,外院如今住的都是些护院,年轻气盛的,少不得谈论些腌臜事,少爷们出去了,定力好的也罢,若是性子还不定的,被带坏了,再管教也只怕来不及。况且外院的几处院子都许久未曾住人,就是加上院里的下人房,也不过四进,若是住在一起,少爷们都住不下,更别提再带些贴身的小厮,可若是分开住,既不利于管教,也容易让兄弟之间起了嫌隙,倒是得不偿失了。”

  “哦?”罗傅益看她一眼:“照你说来,该当如何?”

  乔姨娘低低一笑,慢慢说:“奴家想来,咱们内院倒还有一处浥尘阁,位置好,里头倒也宽敞,书房什么的一应俱全,不如先把少爷们迁到那儿去。好歹还在内院,一周定一天休息日,可回去瞧瞧,也算解了姐妹们的牵挂。”

  方姨娘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又挑衅似的看了眼许西宁。

  罗傅益哈哈大笑起来:“果然凌儿才是个妙人!就这么办!”

  方姨娘不愿让乔梦凌出风头,便放下筷子,故作好奇地问:“咦,怎地二少爷跟二小姐都没来?”

  罗傅益这才想起,问许西宁:“你可都派人去交代过了?”

  许西宁点点头:“都交代过了,二丫头向来守时,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那汉儿呢?”

  二少爷跟许西宁不和人尽皆知,方姨娘忍不住想笑,只得努力憋着笑看她怎么应答。

  许西宁嘟嘟囔囔了半天:“二少爷他、他不肯回来。”

  “不肯回来?为何不肯回来?他去哪儿了?”罗傅益这才想起,常山给他的密报里也许久未曾提过罗云汉了。

  许西宁无法,只得老实说:“老爷走了之后,二少爷就不肯回府了。我已经派了好几拨人去请,他都不肯回来,奴家实在、实在没有办法。”

  暮云氏病重的时候,暮云家派人来将她接回了母家,汉儿也跟着回去了。他亲眼看着母亲离去,心中创伤自是不必说。谁知回府没多久,他就将许西宁抬了正,为此汉儿跟他大闹了一场,还说这辈子,再也不愿待在罗府。他以为是小孩子的气话,谁知,他竟真的将这话刻在了心里。

  “可是又回了暮云家?”

  许西宁结结巴巴地说:“在……在潮欢阁。”

  潮欢阁是临州最有名的妓坊,多少文人志士因在里面一夜欢愉而堕落,有恩客说:“只有进过潮欢阁,才算做了一回人。”还有人说:“没有只进过潮欢阁一次的人,只要能留在里面醉生梦死,就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可这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样,罗傅益也不知道,因为他也没去过。

  罗傅益一掌拍在桌子上:“你竟敢纵容他去妓坊!”

  许西宁忙起身:“老爷,二少爷的脾性您如何不知,您且去问问常山,我让他去请了多少次,又有何用?”

  罗傅益对此心知肚明,可是罗云汉是暮云家倾尽心血培养的人,在他心里,汉儿才是最有前途的人,他实在不忍心他的人生就这样毁了。他满心的失望和心痛都只能发泄在许西宁身上。

  此时屋里争吵的对象正坐在青山院外叼着根草晒太阳。

  罗襄忆带着水芝走过来,远远就看见悠闲的罗云汉,略作思索,款款上前行了礼:“可是二哥哥?”

  罗云汉听见声音,坐起身仰着头看她,看了半晌扑哧一笑:“你就是那个天仙似的妹妹?”

  罗襄忆在她身边坐下,严肃地说:“好像他们是这么说的吧。”

  罗云汉摇摇头:“空有一副皮囊,循规蹈矩失了活泼,我看名不副实。”又问她:“你如何得知我是你二哥哥?”

  罗襄忆无聊地低头看地上的蚂蚁:“虽未见过,可这罗府里一点都不想参加家宴的除了我,也就只有二哥哥了。”

  罗云汉只当她是感慨他们二人同病相怜,都是小小年纪没了娘亲,又见她低着头,不忍看她落泪,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聪明这点倒是像我。”

  罗襄忆扑哧一笑:“二哥哥倒是不谦虚。只是好歹你还有母家可以去,我除了秋北阁哪都去不了了。”

  罗云汉莫名地对这个妹妹有些好感,人总爱这样物以类聚,仿佛伤心人凑在一起,就不那么伤心了。

  话正说着,里头有人急急忙忙地跑出来,一见他们忙拍了下大腿:“哎呦我的小祖宗呦,你们来了怎么不进去呢,屋里这会子吵翻天了!”

  罗襄忆忙起身:“妈妈别着急,我们这就进去,给您添麻烦了。”

  那婆子赶紧摆摆手:“您可别说这样的话,夭寿呀!”

  罗云汉站在她身边一掐腰:“你怕她做什么,横竖不过青山院的一条狗,以后二哥哥给你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