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终于进厂

天公突然下起雨来，雨水打在父亲的额头上，在他深深的皱纹上停留了两秒钟才顺着刚毅的面庞流了下来，家族遗传的长睫毛和高鼻梁在冷酷的现实下面仿佛也失去了精神。

　　“一蓑烟雨任平生。”如此文人气息的父亲为了自己儿子的前途改变了他的人生信条。

　　“哎，这两个年轻人，我们又不是坏人。真是的，只能等下一位了，你们也别老站着不说话啊，总让我一个女人总冲到前面。”

　　任平生觉得每分钟都在受折磨，他一秒钟都不想呆了，他从父亲手里夺过袋子，向大门口跑去。

　　“哎。平生，平生。”

　　李文秀追了上来，埋怨道：“平生，你怎么回事啊？”

　　任平生蹲下身子埋下头：“我难受，与其求人还不如自己出去闯。看着你们为了我让别人看不起，我受不了。”

　　李文秀讪讪笑道：“以后进了社会，大风大浪多得很，这算什么事！”

　　听到母亲犀利语言，任平生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他伸手抓了一把从天而坠的雨丝，道：“我不想靠你们我只想靠自己，我相信自己。”

　　李文秀揉了揉儿子的头道：“我和你爸年龄太大了，闯不动了，你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必须要有计划有步骤，所以今天得低头，先找到工作以后再说。”

　　李文秀仰头让雨丝飘在脸上，道：“不聊了，回去陪着你爸，他是最要面子的人，挺了一辈子的腰。”

　　任平生自嘲道：“为了我才弯了腰，我也一辈子挺不起腰来。”

　　父亲是极为要强的人，总是把“人不求人一般高”挂在嘴上，如今为给儿子找到一个好工作，抹下脸皮，拿起存款，弯腰，软膝盖，去求一个曾经不如自己的人，和他去求赵穿林没有什么两样。

　　任平生坚持回去，任洪军模棱两可的态度显示内心也不愿意求人，最后三个人决定回去从长计议，一辆红色夏利开过来，将三人脸色照得十分苍白。

　　回到江东厂，任平生远远的看到有一个人站在他们家门口，走近一看原来是检修车间主任赵传江。

　　“哎，老任，你们一家还挺有闲情逸致，下着雨出去散步，我都等你们半天了。”赵传江一边说着一边扔给父子俩一支烟。

　　“抽抽抽，还抽呢，都什么时候了。”事情没办成，李文秀脾气自然不好。

　　赵传江嘿嘿笑道：“你就让我任哥抽吧，我来给你们带好消息来了。”

　　“啥好消息？”

　　赵传江低声道：“我把前几天平生给厂里帮助解决那一批不合格的手扶柴油机的事情给张副厂长汇报了。厂长说了，这么优秀的人才咱们江东厂肯定要，而且还放话了，谁不要他就跟谁急。”

　　“那太好了。”李文秀紧紧的握住任洪军的手，任洪军的叼着烟的嘴唇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快进门，快进门，老赵，你吃饭了吗？我炒几个菜，你们老哥俩好好喝一盅，平生，过会儿好好敬你赵叔一杯酒。对了，去厂供销社拿包烟去，要好烟，红塔山的哈。”李文秀连忙忙活起来。

　　“那太好了，又能尝到嫂子的好手艺了。”

　　儿子的工作终于解决了，李文秀哼着歌来到厨房，很快厨房里锅与铲的对决声、热油和食材撕打声，为了招待赵传江，李文秀还把冰柜里准备在中秋节才吃的小公鸡拿出来炖了起来。

　　江东厂里一应俱全，有自己的供销社，任平生小的时候最喜欢跟老妈李文秀来这里，吃几块甜糖，要是能吃到芝麻杆，那就得到学校里吹好几天牛。

　　“姜爷爷，给我拿包红塔山。”这老姜打任平生记事起就在这供销社里干，20多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

　　正交了钱拿了烟，这时一个高挑丰满的女子走了进来，只穿了一个半袖，前面鼓鼓囊囊的撑着。

　　“哟，平生也买烟抽了，给姐来一根。”任平生有些尴尬点了点头，喊了声“李姐。”刚要撕开烟，女人却伸出手给拦住了。

　　笑道：“小生还那么老实啊，别叫李姐，还像过去一样叫仙姐。老姜，给我也拿包烟。”

　　听到这声招呼，任平生就回到了过去。李姐叫李蜜仙，以前任洪军、宋建国、还有今天要去化工厂郑总工家、李姐父亲都在一个家属院里居住，他们4个人当时是江东厂一车间有名的技术小组。

　　父辈们工作、生活在一起，孩子们自然也玩在一起，不过李姐比他们几个小孩大五岁，很多时候她的成长轨迹都是他们这些孩子学习的榜样。

　　李蜜仙中专毕业后去了市歌舞团，不过跟一个街上的小流氓耍恋爱，小流氓严打的时候进去了，她也就离开了歌舞团，后来听说去了深圳。那时候任平生就上大学了，再也没听说过李蜜仙，不过在任平生心里，小的时候就觉得李姐好看，从心里层面来说，算是自己曾经暗恋的对象吧。

　　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李蜜仙站在门外似笑非笑望着他，道：“这几年很少见到你，大学要毕业了吧，依你的性格肯定要回厂，到时候咱们又是工友了。”

　　任平生从小就害怕李蜜仙，因为她长他们几岁，很多事情都是他们这帮小孩提前经历过的，同时大家经常接触，任平生总觉得李蜜仙的一双媚眼能看穿自己，他转了转头道：“还不知道呢，到时候再说吧。”

　　李蜜仙吐了一串漂亮烟圈，道：“回厂的时候，有空到姐家里来玩，还是咱们原来的老家属院，没有搬家。现在一个人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任平生敷衍了两句，便与李蜜仙分手。走了一阵，他回头望了一眼。李蜜仙应该已经28岁了，看样子还没结婚，仍然腰身苗条，胸膛丰满。想起曾经的少年时光不甚唏嘘。

　　李蜜仙由于跟街上的小流氓耍过朋友，所以在厂区的青工里的名声不是很好，不过任平生觉得毕竟是小的时候的邻居，也就多说了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