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自从迁到在曲江坊原御史大夫赵合章的宅邸后,虽然府邸比陆府老宅小,但上门拜会的各色人等却是越发热闹,日日迎来送往,使曲江坊的陆府成为京都最红的所在。
这日,李念真坐在陆望的宅邸中喝茶。他现在已经是京都闻名的大赌棍,据说已经在赌坊里扔掉了数以千金。李公子经常出入赌坊消遣,也被京都百姓时常拿来作为谈资。
李琉璃知道儿子好赌,但李念真似乎很知道分寸,也没有债主上门来追债,有时候还能赢上几笔。世家公子嘛,有个“怡情”的爱好,也不算什么。因此李琉璃也就随他去了。
李念真一边品着春茶,一边看着窗外正在抽条的嫩枝条,慢条斯理地说道,“拜你所赐,我现在是名声在外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称京城赌王就是我。你说你这爹也真是的,当时为什么要把地道口开在赌坊里面呢!”
陆望笑道,“你就知足吧。人人都知道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现在来我这儿不是很方便吗?”李念真说道,“方便倒是方便了。你的名声倒是比我好的多。很有些京城名媛拼了命想嫁给你呢!”
“咳,咳。。。”陆望似乎被茶水呛住了,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问道,“近来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李念真说道,“听说皇帝打算下旨,让你正式开府,继承明国公的爵位,以示恩宠。”
“恩宠?哼!”陆望冷笑一声,说道,“他倒是想收买人心。可惜他那个心思,我早看透了。他就是给我皇帝的位置,我也不会接受这种‘恩宠‘。”
李念真讶异道,“哦?皇帝的位置你都不要?多少人抢破了头要得到这个宝座。今天弄到这个局面,不就是因为刘义豫的贪欲,为了皇帝的宝座,引狼入室,勾结狄人起兵吗!不过刘义谦也不是好东西,当年他也是为了皇帝的位置,使了手段把当时的太子刘义豫拉下马,自己当了皇帝。难怪刘义豫不服气。唉,真是乱成一锅粥!”
陆望叹道,“皇帝的那把龙椅,他们觉得是个宝座,我觉得是个枷锁。还是我在青旻山的那个破蒲团好。哎,我都有些想师父了。”李念真说道,“他这次打算下旨让你继承明国公的爵位,并且开府,显然也是做给赤月公主那帮狄人看的。看来两边都对你青眼有加啊。”
“赤月那个美女蛇?”陆望又想起了那次奇怪的开春宴。上官无妄见到狄人的做派,当场拂袖而去,留下陆望与几个朝中大臣按狄人的规矩用刀叉吃肉,大异于夏国风俗。饶弥午那天更是色眯眯地盯着赤月看,弄得陆望恶心不已。
更离奇的是,赤月居然拿出狄王当年征战白狄的战利品金腰带,说要送给陆望。权衡利弊,陆望还是拒绝了那作为狄王权力象征与恩宠的金腰带。显然,这事早已传到刘义豫的耳朵。他打算让陆望继承父亲的明国公爵位并且开府,当然有笼络陆望,不让他被赤月拉走的意思。
李念真问道,“你要上表推却这个恩宠吗?”陆望说道,“这倒也不必。刘义豫是希望我对他感恩戴德,更加死心塌地得为他卖命。现在不是跟他翻脸,得罪他的时候,还得虚以委蛇。我到时候接受就行了,再说几句感恩的话。他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开府倒不是小事。是得好好筹备筹备。”李念真说道,“开府后的府邸是放在曲江坊这儿呢,还是仍旧在陆府的老宅?”
陆望沉吟道,“老宅地下的兵工厂,已经清理出来了。这个地方以后要发挥大作用。我封存了老宅,让那里荒下来,就是为了以后能秘密锻造兵器,发挥大用场。所以那里现在不能回去住了。开府之后,还是在曲江坊这里吧。我小时候时常在外祖父这个宅子里玩,有很多童年的回忆,我也很喜欢。”
说着,他把陆宽叫进来,吩咐他提前准备些开府设宴的事。陆宽说道,“少爷放心,这些我提前预备下。到时候保管妥帖。另外镇铁川有消息说,达勒的将军府里最近多了一个生面孔。听说是从南方逃难过来,到京都投奔亲戚的。为了省路费爬进达勒车队运货的马车,被发现了,就留在府里做工。”
陆望听了,说道,“这个人留心着。他现在在达勒的府里做什么活?”
陆宽说道,“据说是抄抄写写之类。之前达勒从康城运来的金银财货,好几十个箱笼。据说达勒看他是个秀才,肚里有点文墨,后来又查了他的身份,便留他在府里,把这些箱笼里的金银财货的账目整理抄写了一遍。我们的眼线说,达勒还比较满意,觉得他有点文化,应对也中肯,还打算继续用他管些府里的账务。”
“账务?”陆望皱起眉头,思索着。“你说达勒查过他的身份。他查实了吗?”陆宽回道,“镇铁川也派人查过。查实的身份是,阳谷县一个秀才,叫云昭,家里没别的亲人了,又遭了兵灾,便出来投奔京城的表哥。”
“查实的身份也未必是真的。文牒证明也是可以伪造的,就算是真的,也未必是他本人。我们还是不可大意。”陆望淡淡地说道。
陆宽答道,“这倒也是。不过达勒应该是信了。大概是见那人看上去普通吧。”陆望哼了一声,说道,“达勒太自负了。这种狂妄早晚会害了他。你说那人叫云昭?”
“是的,云彩的云,昭明的昭。倒是像个秀才的名字。”陆宽说道。
陆望自言自语道,“云昭。。。云昭。。。”他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心里深处似乎有个地方被牵动了,但又隐隐觉得不可能。一个是从南方逃难而来的落魄秀才云昭,一个是避居西蜀深宅大院的贵族小姐韦朝云,这怎么可能有什么牵连呢?大概是自己对那个人太思念了,所以总是不自觉地往她身上联想。
朝云,你在西蜀怎么样了呢?现在,也许已经择配良人,嫁为人妇了吧。他自嘲地甩甩头,把思绪从遥远的西蜀拉回到京都。
李念真见陆望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知道他这样准是又想起了那个未曾谋面的韦朝云了。李念真想道,这个韦小姐真不知有什么魅力,能让冷静地不近情理的陆望有时候失魂落魄。真想见一见真人啊!他打趣道,“又想起韦家小姐了?”
陆望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我是在想这个被达勒带回府里的秀才。”李念真说道,“这秀才名字倒有趣的很。什么不好叫,偏偏叫云昭。云昭,朝云,难怪我们的陆大人要魂不守舍了。”
陆宽见陆望有点不好意思,便连忙岔开说道,“这一个男秀才,一个女千金,八竿子也打不着。李公子可真会想。”
陆望说道,“让镇铁川继续打听,留心这个云昭的动静。以后有机会,找机会接触下他。达勒与赤月不同,对我们的敌意和防范更重。现在他掌握着兵权,我们以后要有所动作,他是必须拔除的钉子。”
李念真点头说道,“此人必须除掉。狄人向来勇悍,达勒把着兵权,对我们威胁相当大。一旦刘义豫和狄人失去兵权这个靠山,他们就会倒得很快。”
“对,枪杆子是最重要的。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把兵权逐步握在手中。上官无妄看来可以争取一下。”陆望问李念真,“你看到那天赤月的开春宴上上官无妄的表现了吗?”
“听说他颇为后悔,感觉受骗了。那时候刘义豫只是对上官无妄说向狄人借兵,没想到狄人居然不走了,还成了大夏国的太上皇。你看现在他们骄横的气焰。”李念真说道,“上官无妄气得够呛。”
陆望叹道,“他虽然身为上柱国,但还是过于正统了。和狄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难道他会不清楚狄人的凶残和贪婪?吃到嘴里的肉,不会再吐出来。狄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走,借兵入京只是个由头。他们真正的目的,就算成为大夏国的主人。上官无妄英勇一世,却被儿子的冤死冲昏了头脑,虽然情有可悯,也是可叹。”
李念真说道,“我试着和他多接触些。他的妻子温若兰和我母亲是手帕交,我多去走动走动,先把这炉火烧起来。”陆望点头道,“我们如果得到上官无妄的支持,那实力就会大增。在老宅的兵工厂,也可以找到机会开工了。”
陆宽此时说道,“少爷,现在饶士诠的儿子饶弥午任着兵部尚书,手上也有一部分调兵权。这爷两是和我们一直不对付的。”陆望眯着眼睛,把碗里的残茶向外一泼,说道,“饶弥午不足为虑。这个人眼光子浅,又耽于女色。我看他那日在开春宴上对赤月色眯眯的样子,简直令人作呕。我们早晚解决掉他。”
李念真问道,“那饶士诠呢?”陆望说道,“他现在还是得到刘义豫信任。不过,刘义豫这个人多疑猜忌。他不会对任何一个人绝对信任。我已经开始给他们下了点药,他们的裂痕早晚也会慢慢产生。到了合适的时机。。。”
他拿着手里的茶碗把玩着,用手轻轻一捏,茶碗便碎裂成几块瓷片。他捡起一块碎片,淡淡说道,“到那时,他也会像这茶碗一样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