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确实也不怪新任礼部尚书钱谦益会在心里吐槽,此时的文华殿里也实在是有些怪异,文华殿的四门都守着一些神情严肃,全副武装的锦衣卫校尉就不说了,真正令人奇怪的是,大殿正中摆着的那几张书案,以及围绕书案放置的那一张张紫檀木靠椅。
眼前的情景之所以会让礼部尚书大人感到吃惊,说起来,话可就有些长了,硬是要追根溯源的话,恐怕三天三夜都讲不完,但是简单说起来,也非常好说清楚,那就是在原来,君臣之间的礼节并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以前,大臣们在皇帝面前还是有把椅子坐坐的,后来某个姓赵的皇帝把朝廷上大臣们的最后一把椅子给偷偷拿掉了,从此不要说是大臣们,就是宰相在皇上面前也只能是站着说话。
到了朱慈烺的那个便宜老祖宗的手里,更是变本加厉,除非得到皇帝的特别许可,朝臣们在奏对时,全都变成了跪着说话。
所以,在宫殿里除了皇上的御座以外,根本就不需要用到椅子,因此我们的礼部尚书大人突然见到文华殿竟然摆了这么多把椅子,就不能不感到惊奇了。
当然,惊奇归惊奇,老奸巨猾的钱谦益还是没有多说话,他此时的心里还有些生气刚才不得不签下的那份“协议”,总觉得像是卖身契一样,感到浑身都不自在。
“史先生,诸位先生请坐。”皇上笑吟吟地说道。
现在不要说是钱谦益了,就是史可法几人都有些懵圈了,传说中皇帝赐座的事情肯定是有的,可问题是,现在可是在大殿里啊,哪怕文华殿只是一个别殿,可也是正经八百的殿堂,这样做岂不是“逾制”了吗?要是被那些言官知道了,还不得被骂死!
“诸位先生才刚刚签下协议,这就是要违反了吗?”皇上立马就不高兴地说道。
什么?几人心里都是一惊,协议里还有这一条?怎么没有看到啊?
好在,皇上也没有为这件事责怪他们,而是马上叫来韩赞周,让他拿出一份刚刚签署好的协议来,钱谦益看到,好死不死的,那份协议还刚好就是他签下的,上面那龙飞凤舞的巨大签名,正是他用引以为傲的书法来书写的。
“钱先生,你来看看,第三款,第三条下面的这一条?”皇上热情地招呼他过去。
钱谦益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顺着皇上的手指看去,可是那里除了有一些墨点之外,什么也没有啊?
“对了,对了,”皇上一拍脑袋,“韩伴伴快拿眼镜来!”
眼镜?是什么?钱谦益更奇怪了。
这时就见韩赞周拿过一件像是琉璃一样透明的圆片,皇上接在手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明明是一个圆片,眨眼间就变成了两个,皇上还随手就将那两个圆片架在了他的鼻子上。
钱谦益被吓了一跳,赶紧转动脑袋避让。
“别动!”皇上不耐烦地说道。
钱谦益虽然不敢动了,但是心里却又有些难过起来,想不到自己堂堂的一个礼部尚书,这老都老了,还要受到皇上如此的戏弄……
咦?当皇上在他的脑后将一条绢带系好后,钱谦益的眼前突然一亮,怎么感觉眼睛变得明亮了?
“钱先生再看看。”皇上又拿过那份协议来递到他面前。
呀!原来那上面不是墨点,而是一行小字,上面写着,凡接受协议之人,可获得……
其实,那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关键的是,他近十年来,还从未像现在这样看清楚过,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那么明亮、艳丽,多姿多彩,就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一样……
他现在也明白了,皇上刚才并不是在戏耍他,而是给了他一件宝物,此物竟然能够增益目力,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叆叇吗?不对,还是皇上所称的眼镜更适合做此物的名称。
“看到了吧。”皇上得意洋洋地说道,“上面明确写明了奏对之时,必须坐着说话。”
听了皇上的话,此时就连史可法几人也凑过脑袋来,仔细看了看协议上的条款,他们几个的视力当然要比钱谦益好得多,可是,当他们看清了那一行小字之后,心里也不免吐槽,这么小的字,谁会仔细去看啊?这是上了皇上的当啊?
当然了,这几位朝廷大臣又怎么会不明白这是皇上的良苦用心,一个个都感动得痛哭流涕的,立马就跪倒在地感谢皇上的隆恩。
朱慈烺也是无语了,都说了叫他们坐着说话了,怎么又来这一套,不得不将他们一一扶起,又以不可违反协议的名义,总算是让他们安心坐在了椅子上。
众人坐好之后,看到除了坐下的这几个人,还空着许多把椅子,史可法几人的心里都有些疑惑,难道还有人要来?
果然,不一会儿,就见到郑元勋、方以智也进来了,再加上原本就待在大殿里的张同敞和那两个少年,大殿里已经有十几个人了。
见人都到齐了,朱慈烺这才说道:“超宗你就和存古在一旁做记录,然后将今天的会议结果做一份摘要。”
安排所有人都坐下后,朱慈烺又说道:“今天的第一个议题,就是关于朝廷怎么对待建虏的问题,请大家都各自发表看法,提出你们的意见。”
见皇上提到了建虏,尽管还是有些不太习惯和皇上坐着说话,但毕竟是在讨论国策,史可法等人都纷纷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果然也不出朱慈烺的意料,史可法、高宏图等人都主张“联虏平寇”,认为目前最紧要的事情莫过于为君父报仇,趁建虏大破贼寇的机会,应该联合建虏共同对付贼寇,甚至还提出,为了让建虏心甘情愿配合朝廷剿灭贼寇,不妨遣使北上“款虏”。
这话一说出来,差点没有把朱慈烺给气死,所谓的款虏,就是为了联合鞑子,要给满清鞑子送银子,送粮食,甚至还要送土地。
朱慈烺气得一拍案几,“你们就这么恨贼寇吗?你们难道忘了他们都是我大明的子民吗?”
听了皇上的话,所有人的心里都是一惊,这话是什么意思?要说起对贼寇的恨来,不应该是皇上的恨最大吗?对于皇上来说,那可是国仇家恨啊?怎么反倒还发起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