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挥洒在狐山的林间,就如同掀开了春天的帘帷一般,天地之间,万物骤然苏醒。
早被凛冽的冬风吹弯了脊梁的枝丫,此刻挺起了腰杆。
在林间沉睡已久的野兔打了个哈欠,慢悠悠从草堆爬起,走到溪水边。
溪水边有一片光秃秃的岩石,在阳光的沐浴下些许青青杂草从石缝中悄悄探出头来。
在溪水的另一岸,出现了一个身穿素衣青衫的中年男子,他站在一块高高翘起的秃石之上,仰起头,目光温柔的盯着上方。
顺着中年男子的目光,可以看到山坡之上,有一块奇怪的岩石,侧面望去,它的模样似乎和人类有几分相似,仿佛就是一座天然雕砌的石雕。
中年男子久久不语,背切着手,眼神依旧温柔的盯着石雕,似乎那块石雕就是自己的世界一般。
一阵风起,林间的树木摇摇晃晃起来,最终还是不甘心落下了仅剩几片的枯萎黄叶,这些黄叶又被晨风卷起,时而飘落至溪水,时而揉碎成泥土。
这时,有几片枯叶慢慢悠悠的掉落在石雕之上。
伫立依旧的男子忽然间动了,脚尖一点,高大的身躯腾空而起,没有借助任何外力,就如同一只没有羽翼的飞鸟一般,悬浮在半空之中。
中年男子从怀里慢慢掏出了一块如丝绸般透明的手绢,上面赫然绣着一朵翻腾的浪花,他将手绢攥在手心,用嘴轻轻吹了吹,岩石上的落叶顿时掉落下来。
男子这才将手绢放开,沿着石雕的左侧慢慢的从上往下轻轻擦拭,一边擦着,一边看着石雕,男子的眼中泛起闪闪星光。
“二十一年了,我陪着你,历经四季,你陪着我,也看尽这里的绿水青山。”
“影,你曾经问我好多次,后悔吗?”
“我无数次告诉你,不后悔!不管你问我多少次,我的答案依然如此。”
“倘若真的后悔,便是没有早日遇见你。”
“喜欢你,是我这辈子的事,昨天是,今天是,明天也是,天天都是!”
擦着石雕,男子不禁自言自语起来,说着说着似乎有些激动,想要拥抱那块石雕,可石雕毕竟是石雕,它不是人,即便有晨光的沐浴,终究也是冷冰冰的一块石头。
感受着岩石上的温度,男子久久不愿松开,脸颊贴着石雕,目光中只有不舍的情义。
一个人,和一块石雕,能够拥抱多久?
没人知道,因为在日落之时,那个拥抱岩石的中年男子已经消失不见。
傍晚,当霓虹的霞光斜斜映射在岩石之上,整座山坡都在微微颤动,仿佛这山间封印了某样东西,又或者是某个人。
晚风拂过,枝丫上的梅花悄然散落,一轮皎洁如玉的明月不知何时已经孤悬在夜幕之中。
此刻的夜幕和山间的山坡慢慢融为一体,不觉间,山坡上的那块石雕也和月色混为一体,远远看去就像是天上的仙女在夜幕游走。
不远处,有一间用茅草和木头简单搭建的房子,在夜幕中额外显眼。
在茅屋的正前方,只见一个高大的野兽孤影默默蹲坐着,它看向了远方的月亮,看到了周边那些闪烁的星辰。
正在此时,野兽的耳朵微微颤动,它知道,那个人来了。
回过头,本来面目狰狞的野兽陡然间变的温柔了几分,尽管面容在月光的映照下还是有些许的吓人,可透光野兽的目光,没有半分的敌意,只有满满的似水柔情。
“浪!”
随着这一声温婉的喊叫,野兽从地上站了起来,瞬间,一个足有两三个人般高的身子缓缓舒展开来。
它转过身子,踩着步子,急不可耐的奔向了那道声音的地方。
待到走近之时,它的前腿猛然停了下来,两只后腿也及时收住了。
抬起脑袋,野兽望向了对面那人。
月光下,只见那人穿着洁白如需的白衣,仿若踩着星辰而来,一双明眸大眼似有千山万水,高挺秀美的鼻梁配上樱桃小嘴,这是一个美到骨子里的女子!
尘世间,怎么会有这般女子?
白衣女子看见野兽,并没有露出一丝的胆怯,反而有些许的欢喜。
野兽点了点头,往自己的后背看了下,示意白衣女子坐在自己的背上。
白衣女子眼睛微眨,摇了摇头,道,“今夜,就不玩了。”
“浪,我有一种感觉,或许不久,我们在这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我们的命运,也会因此而不同。”
野兽的眼睛忽然小了些许,它张了张嘴,想要说出话来,却始终讲不出。
这是对于他们的诅咒,即便二人以这副形态相见,却始终不能交谈。
白衣女子摸了下野兽的额头,轻声说道,“浪,不要慌!”
“这世间哪有不散的宴席。”
“二十一年了,你守护了我二十一年了,你不累吗?”
野兽摇了摇头,目光中满是不舍。
“可我累了,你知道,现在的我只是一缕魂念罢了,你守候着我这一缕魂力,又有什么用呢?”
白衣女子轻叹了口气,不由将目光望向了天上的繁星。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喜欢在夜空中看着天上灿若大海的星辰,直到遇到了眼前这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家伙,浩瀚众星皆为尘土。
这个家伙就像天上的月亮一般,只要她往哪走,他便会一直一直跟着,永远不会迷失。
野兽一时间有些慌张,它的四肢微微颤抖着,于它而言,眼前人便是自己的终身人,可现在这人似乎要离它远去。
看着情绪低落的野兽,白衣女子轻轻抚摸着野兽的毛发,有些硬,像针一般,可是白衣女子却没有丝毫的怨言,依旧轻轻的抚摸着。
“浪,你相信命吗?”
野兽摇了摇头,它是孤傲的,这天地之间,命只有它能掌控,其他人,哪怕是神,也左右不得。
白衣女子,笑了笑,浪还是这般孤傲,可谁让他是浪呢?
“浪,我相信!”
“如果不是命中注定,我又怎么在那么多耀眼的星辰里看到你呢?”
野兽默默低下了头,它的心情有些低落,或许是因为不太喜欢这恰似离别的气氛。
白衣女子看了眼天上的繁星,继续说道,“浪!”
“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打破命运的桎梏,成为星辰大陆最耀眼的那颗明星。”
野兽听到白衣女子的话,骤然起身,这一刻,所有的豪情万丈都回来了,即便堕为黑暗成为魔兽,它依旧是天地间最骄傲的那只。
白衣女子看着野兽高大的身躯,默默靠在它的身躯之上,她相信浪,也相信命运,如果预感是真的,哪怕和浪分别,终有一天他们还会见面。
那时,布满星空的夜晚不再人兽永隔,四季轮回的白昼也不再石人遥望,无语凝噎。
“浪,我想去碧月潭走走。”
野兽点了点头,踩着碎碎的步子,慢悠悠的在夜月下行走,这一刻,它多希望夜能长一点,哪怕托着这副身躯,只要能看着影的模样,什么都无所谓了。
皎洁的月光,将碧月潭的丛林小路悄然点亮,溪水边,一人一兽,一前一后,没有一句,却胜过千言万语,这是属于他们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