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不能穷了骨气
事情发展地远比她想象中的要顺利，从盘查到扣押几乎是一气呵成。
许明在和宋裕对峙公堂的时候，她只悄悄坐在角落里，看着宋裕的脸色从铁青愤恨转化为怒火，变相的獠牙尽数显露，失态地只一味控诉自己是被冤枉的。
可许明手里证据确凿，从监控视频到人证物证，被判刑已经是铁板钉钉。
她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慌，倒不是因为宋裕，从前听别人说许庭川如何如何，如今算是真正见识他的手段，捏造是非也好，颠倒黑白也好，都让她望而却步。
随着法官一锤定音，无期徒刑让被告席上的男人瞬时面如死灰，连挣扎的话都未说出口。
眼睛四下张望，瞄到角落里安静坐着的女孩，如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嘶吼：“宋词—小词！小词！你可不能这么狠心啊！我知道以前都是我不对，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你给我一个机会——”
男人不顾监护的劝阻，连滚打爬摸到她脚边，“小词，算爸爸求求你了，你给许总好好说清楚，好不好？算我求你了，我都四十多了难道你想看我这辈子老死在监狱里面吗？小词—我的乖女儿...”
头发半数花白的男人狼狈匍匐在她脚下，痛哭涕流，只求宽恕。
宋词平稳了呼吸，觉得如坐针毡，连旁人投向来的眼光都像极了曝光灯。
又觉得变扭，生怕红着的眼圈被误以为是心软的表现，只撇过头，不断推开他伸向前的手。
正无措，身前覆盖下一片阴影，许庭川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了身后，目光所及，是男人宽阔的肩膀，西服面料熨地流畅平贴。
“宋先生，这里是法院，请你冷静一点。”
许庭川回过头确认般望了她一眼，深邃的眼眶里藏匿些许疼爱。
宋裕看到他几乎是瞬间跪了下来。
“许总！许总是我错了！
“我不该这么贪心，不该这么不要脸，您就放过我一回好不好？我保证只要不让我去坐牢，以后...以后你们怎么样我都不管！”
宋裕跪倒在他面前，连连磕了几个响头。
“我给您磕头，磕头，求求许总—饶了我这回吧！我马上就滚的远远的，再也不来打扰你们！”
“宋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故意陷害你？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我相信，法院判决绝对公允。”
许庭川纹丝不动，只从善如流道：“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一步错步步错，既然错了，那就好好承担起相应的代价。”
他稍后退了些许，轻拍了下西裤腿上本不存在的灰，淡淡道：“您放心，只要您在里面表现地好，提前假释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谦和恭良，只是那谦和里掺了多少水分，不得而知。
说完，护着人转身扬长而去。
宋词回头看着宋裕不甘心的嘶吼，希望破灭的脏口谩骂，那样的撕心裂肺。
身后乱哄哄的一片，魔幻的不像现实。
她自诩活的通透，这么些年来他的所作所为，已然将心底存着的那点父女情深消磨殆尽。
如今事情明了，好像人生的轨道终于开始正确且光明了起来。
“在想什么？”
许庭川看她神情恍惚的模样，轻声问。
“没什么....把他赶出了自己的生活，还挺开心的。”宋词笑笑：“来得太快，好像一下子还适应不过来。”
说着话，电话又打来，宋词看了眼联系人，喉咙一紧。
宋词只怨自己蠢，竟没有考虑到奶奶这一层。
打电话来的是房东，自搬去租房后，奶奶与小区的人相交甚是热络，时不时地串门唠个嗑拉拉家常。
房东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胖女人，照例上了门去，却没见人回应。因着宋词搬来时候就有吩咐，老人有冠心病，时好时坏，心里着了急，进去后发现果然，老人干巴巴的身子歪倒在沙发上。
宋词赶到医院时，人还在急救当中，看着手术室外悬起的红灯，心里恐慌地手脚冰凉。
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奶奶就是唯一的亲人。
“小词你来啦？哎哟真是吓死我了，你不知道我开门进去的时候...哎哟。”房东抚着心口长吁短叹。
又瞧了她一眼，眼神黏在了“手术中”那三个字样，脸色不一般的苍白。
“小词乖乖，不要太担心，老太太福大命大出不了什么事儿的。”
宋词咬着手指头，倒刺不小心撕下来，也没有察觉到疼痛。
“怎么这么突然..她身体从出了院以后恢复地都好好的。”
“就是呀，昨天还跟我打麻将赢了两百块钱呢，瞧着那精神气儿..”房东锁着眉头，试探性地问，“我那会儿上楼时还在楼梯里碰见了个女人，打扮的蛮考究...小词，是不是你妈回来啦？”
宋词愣在原地。
“什么样的女人？”
“个高高的，瘦地也跟个竹竿儿似的，穿白裙子还戴了副墨镜，贵太太一样，看着也不像是小区里的人。”
“她刚好在你们那一层下的，漂亮是蛮漂亮....”
女人与女人之间聊天无非就是家长里短，房东能知道自己家里情况，倒也不奇怪。
很难从她的描述中下定论，毕竟那个女人离开已经这么长时间，脑海里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如今要是走在大街上她也未必能够认得出来。
可她心里是一阵一阵砰砰跳着，紧张地冒汗。
红灯转绿，手术室走出个身材颀长的男人。
林凡摘了口罩，视线锁定在她身上：“人没事，估计是一时气上头了，情绪失控很容易受影响。”
压在心上的石头忽地轻起来了。
“谢谢林医生。”
“不客气～”林凡冲她眨了个眼，环顾了四周一圈，挑眉问：“他没来？”
“......”
许庭川是要陪着来的，可她不想在奶奶面前提及两人的关系，怕是个导火索，惹得奶奶更生气。
手术完，老人躺在病床上，嘴上还罩着呼吸机，皱巴巴紧闭的双眼，似是在昏睡当中。
宋词拉了椅子坐下，轻微的响动吵醒了她。
睁开眼望了望，浑浊的瞳孔里饱含太多情绪，心酸、无奈，随后生气地逃避开来。
空气里浮起一声长叹。
想去拉她的手，被她挣脱开，宋词征了征，不自觉抓紧了床单。
无言地对立了一阵，老人还是侧了脸，轻声问：“你跟我说实话，你的那些钱都是怎么来的？”
“奖学金赢来的。”
“小词，事到如今我也不怨你，说到底还是我们家亏欠你太多，我只求你跟奶奶说句真话，好不好？”
“奶奶，我没有骗你，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老人眼里黯然神伤，有些痛心疾首：“人家未婚妻都找上门来了，你还不承认？”
她呆了呆：“什么未婚妻？谁的未婚妻？”
“许庭川，是叫这个名字吧？她今天来找我了，把你们的事情都跟我说了。”刘玉娟握住她的手，幽幽叹气。
“小词，家里的情况我不是不知道，可我从小教你些什么？要自强自立自好。先不说他大你十几岁，他都已经订婚了，你如今跟他...传出这样天大的丑闻，我真是恨不得也气不得！”
看着她簌簌落泪，宋词心也跟着揪了起来，连忙安抚：“我知道，奶奶教我的我都记着呢，您放宽心，我没有跟他怎么样，真的。”
再多的说辞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也于济无补，从那个陌生女人找上门来，把一张张照片，一段段视频以及网上的声讨摆到她面前时，她就已经明了了。
“没有怎么样他好好地送你房子？小词，你听奶奶一句劝，有些人我们是惹不起的，有些高枝，我们也不要攀！我们穷，可也不能穷了骨气！”
“我教了一辈子的书，什么样的女孩没见过？以前在临平的时候，隔壁职高那些年轻女孩子，一到晚上就打扮的漂漂亮亮花枝招展等着男人来接，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早孕、退学、流产，给人当小三当情妇，一步步堕落，这辈子也算是毁完了。”
“小词，你答应奶奶，及时回头，不要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一番话宋词听得悲呛，只连连点头：“好。”
刘玉娟捏紧她的手，又重复道：“你答应我，没了他，我们照样可以生存，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让你安安心心地上完大学。”
“嗯，我答应你。”
似是放下心来，刘玉娟长舒了一口气，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你爸他...真的偷了他的东西？”
宋词勉强扯起嘴角，点了点头。
“我们老宋家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
她手背挡了眼睛，大口喘着气。平静下来后只微笑：“这样也好，以后就没有人来捣乱我们的生活了。”
老人家眼圈也红了，说到底是自己亲生儿子，如今这种局面，并不是人人喜闻乐见的。
等到莫醒来接的时候，她眼睛已经肿的不成样子。
莫醒什么也没说，只用力地抱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