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离声音不大,却好似带着种难言的气势朝那滚熊扑去,那还在蕴发着雷电球的滚熊嘴巴一合,又将口中的灵力球吞了回去,瞬间缩小成一只幼犬大小跌落在地。
只见那圆滚滚的小身子在地上滚连一圈后,呆呆地用两只小爪子撑在地上站起来,随后小身子一扭一扭地朝婴离这边跑过来。
小滚熊跑时,虽然被那肥肥肉肉的身子挡得简直看不见腿,但跑起来却出奇的灵活。一小会便到了婴离跟前。
看着这个毛茸茸的灰色小肉墩,实在难以让人想象这会是刚才那只巨大妖兽。
“王,那人闯进我家偷东西,还踩坏了甜甜给小妖种的花。她还打小妖,您为何不许小妖杀了她?”名叫大懒的滚熊妖突然开口,圆滚滚的小身子里发出的却是个粗旷的男子声音,这把做了心理准备的三秀都吓了一跳。
虽然之前就听婴离讲,灵兽修为高了以后都能够口吐人言,修炼到一定程度还能化为人身,比如他,但三秀怎么都没想到看着这么小巧可爱的树猫一张口竟然是这么个声音,还用这样委屈巴巴的口吻告状,委实出人意料。
“听话。”婴离安抚了一声。
“是。”大懒低下头,尽管看起来仍旧委屈,但也不再说话。
婴离看着三秀,头一歪眼神瞟向那躺着的红衣姑娘,三秀立刻意会,提起裙摆朝那红衣姑娘跑去。跑到那迷心草花从的时候,三秀顿住脚步,小心地踩在那些花的空隙里,她可没忘记刚才那叫大懒的滚熊委屈巴巴地告状的话,这花对它来说,很重要。
来到红衣姑娘身边时,三秀终于看清楚这女子。
这红衣姑娘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比三秀大不了多少,虽然双目紧闭,但脸型漂亮,鼻梁挺拔,嘴形也还算好看,长相应该属于明艳类型。
此时女子昏迷不醒,嘴角流血,应该是受了不轻的伤。
三秀跪坐到地上,将女子的头扶靠在自己腿上,伸手探了探女子鼻息,女子呼吸虽然弱,但还算平稳,想来不会有性命之危。
只是该把这女子带出片花地,还是任她躺在这里自然苏醒呢?三秀心里考虑着是不是要问问婴离时,只听婴离带着寒气的声音突然又响起。
“今日崇吾山倒是热闹,找茬的人竟还络绎不绝了。”
三秀朝婴离望去,只见他讲这话的时,浑身上下都有种王者不容冒犯的高贵与从容。这才是真正的崇吾森林之主,面对大懒这样但小妖,他可以耐心地说出“听话”这种温柔的词汇,但面对任何不怀好意的光顾者,他也能拿出王者之威,震慑一切恶意。
婴离刚刚话毕,森林上空便有轰隆隆的两声霹雳响起,三秀不由一颤,又不好放下地方的女子,只听婴离说了句:“大懒,咱们森林的小孩就交给你了。”
三秀迅速听到身后传来大懒那豪迈粗糙的嗓音,“小丫头莫怕,大懒叔叔护着你。”
这声音此时在三秀耳中是如此的亲切。
三秀心里柔软,并感激不尽,扭头看见大懒柔软而蓬松的灰褐色皮毛,只觉得阳光好像融在其中,有种暖洋洋的温柔和踏实感,心中有万语千言,一起涌上咽喉,就在那里堵了路,于是只能温声道:“嗯,谢谢大懒叔。也谢谢婴离。”
大懒再次涨大了身子,将三秀完全挡住,三秀也不乱看,她是个有自知的姑娘,既然婴离和大懒那边她帮不上忙,那还不如安安静静的少添麻烦。
三秀乖乖地跪坐在红衣女子身边,却忽然听见有个女声道:“师叔,这里有位前辈。”
这声音听在三秀耳中,起初不觉如何,随即有种难言的熟悉涌上心头,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人,三秀越发好奇,正欲站起来悄悄看个究竟。
这时,又听一个年轻的男声道:“这位前辈,在下并无冒犯之意,此来……”
男子话音未落,只听婴离不屑道:“少拉拢讨好,本王一向厌恶你们这些修士,道貌岸然,不自量力,还总喜欢先发制人,滚吧,不论你今天所来为何,你都必然求而不得。若还不滚,就不必走了。”
男子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意料到婴离会如此古怪而不讲道理,但男子似乎还是不想放弃,于是又道:“看来前辈与这妖是一道的,那就莫怪晚辈失礼了”
婴离似笑非笑道:“失礼?看来还是不曾认真听本王讲话啊。”
说罢,也不知道婴离做了什么,便有一个什么被击中的声音,“嘭!”骨肉裂开的感觉,同时又听那声音熟悉的女子喊道,“大师兄!”
此时正在对敌的婴离与大懒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三秀半蹲起的身子,瘫坐在地上,正在微微颤抖。
直到那男声略虚弱地咬牙说了一句“走”,三秀也随即晕倒在地。
晕倒的一瞬间,三秀眼前闪过无穷无尽的黑暗岁月,还有那一声声温柔亲昵的呼唤、调笑、安抚。
“日照三杆了,小秀儿怎地还睡不醒?”
“原来你喜欢芙蓉花呐,依我看,这花可比不上人好看。”
……
怎么会听不出来呢,那男人的声音是那样的熟悉,熟悉道隔了一辈子,三秀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他的身份来。
谢昭禾啊!那是刻在记忆深处,连呼吸的节奏都不会忘记的人。
三秀怎么也没想到,修真界这么小,与这个人的狭路相逢可以来得这么快。
三秀好像又回到上辈子的秀园,穿嫩黄色绣花草纹齐胸的少女地歪在凉榻上午休,冠带整齐的锦衣青年随意地坐在榻边。
青年修长地手指上缠绕着一缕黑亮柔顺地青丝。天气总是很阴沉,但院里的芙蓉花大朵大朵地开,突然风一吹,有很多花瓣落到地上。青年神色陡然凌厉。
青年转头去看身边睡得香甜地女孩子,看那眉梢眼角都是柔顺秀美的脸上,没有惊恐,没有不安,青年的神色又变得柔软,他转过头,盯着那一地凌乱的花,口中低微喃喃了两句听不清的话,没一会,仆人便提着扫除的敝帚,脚步轻轻地走进来,也不与主人打招呼,无声无息地便将一地落花打扫出去。
日子就这般一成不变地过去,三秀觉得自己的灵魂裹在漫长无边际的黑暗世界中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