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去而复返
“大夫。”
司空雪去而复返，药铺里的小六子和掌柜的都有几分惊诧，尤其是那掌柜的，“心中有鬼”，自然表情有些异样，但他并不觉得凭司空雪一个小女子能闹出多大风浪来，刹那间的惊诧之后，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大夫，大夫……”
司空雪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药铺里上一位拿药的人刚走，走的时候还看了她一眼，但也没说什么，看了一眼之后就离开了。
“这位小姐，你怎么又来了？还有何事？”
掌柜的面色平淡，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还坐在方才于人看病的桌子前面，此刻正拿着一张白手帕轻轻的擦拭着自己的手，见司空雪来了，他抬头望了一眼，随后便低下了头，不再看她，继续擦了擦手，然后将手帕放到了一边，人则站了起来，又去到了柜台后面。
“大夫，我……我想再求一副药。”
司空雪脸上带着几分难言的羞赫，一日之中在同一间药铺求两次药，确实有点反常，尤其是她这一次身上依旧没带钱，她全身上下唯一有可能换到钱的就是那支发簪了，可也已经在之前给了掌柜的，这一次她是真的没什么东西可抵钱了，但她偏偏又不能不来。
“再求一副药？”
掌柜的眉头一挑，轻轻敲击柜台的手指微微一顿，抬头斜眼望了一眼局促的司空雪，两只眼睛微微一眯，皮笑肉不笑道。
“姑娘，老朽莫不是听错了吧？你方才可是在说，想要再求一副药？”
“是……是的。”
司空雪低了头，紧张的不敢与掌柜的对视。
“那这一次你可曾带了钱来？”
掌柜的眯着眼睛看了司空雪一会儿，表情不变，移步到了柜台旁边，从那里拿过来几张纸，一套笔墨，毛笔蘸了墨，埋头也不知道在写着什么，头也不抬的说道。
“别怪老朽说话说的直接，姑娘，你若不曾带钱，就转身回去吧，老朽还是那句话，我这里是药铺，不是善堂，老朽本人也不是什么舍身为人的圣人，买药付钱，理所应当。若是想说什么让老朽发发善心什么的，不好意思，你还是趁早离去吧。”
莫要说什么医者仁心，这天下又有谁规定，会医术的就必须拥有一颗济世救人的善心呢？赤脚医生也好，宫廷御医也罢，普天之下，又有几个人敢说能够做到纯粹的不求回报，只为付出呢？他自问自己还算是可以的了，诊金也好，药钱也罢，标的也是正常的价，虽不曾有过“大发慈悲”，却也从不曾做过“趁火打劫”，“漫天要价”的事情。要治就治，不治，他也从不强求。
“大夫。”
纵然掌柜的不曾趁火打劫，可这般坚决的态度，也着实是让司空雪为难的紧，比起这个，她倒是宁愿这大夫要价高一点，立契也可以，只要能让她拿了药，一切都好说。偏偏这掌柜的似是油盐不进，怎么也不肯改变态度。
“姑娘。”
那小六子年纪轻轻，许是看到司空雪这般模样有些不忍，但他在这药铺里也只是个学徒，跟着掌柜的当个学徒，同时也是跑堂的，根本没什么地位可言，让他去劝说那掌柜的是不可能了，他能做的，也就只是说上几句好话了。
“不是我家掌柜的铁石心肠，实在是……实在是这世态炎凉，姑娘，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想办法去筹些钱财，我家掌柜的就这性子，你若想拿药，就拿来钱银就是，指望我家掌柜的发善心，却是不现实的。”
铁了心的人，你与他说什么都不好使，尤其是像药铺掌柜的这般近乎立了规矩的人，司空雪可不可怜，掌柜的不知道，但两人素不相识，掌柜的也不可能见她是个女人便软了心，这也太不现实了些。
“可……可是我……”
司空雪嘴唇发了白，双眼之中也生了许多颓废，这灌口镇上郎中不止一个，但此地却是仅有的一个正规药铺，整个镇子上的药材来源几乎都是来自于此，她想拿药，除了此地，她又能去哪里？
想想那破庙里，杨戬还在等着她去救命，她好容易求来一副药，煎好了送到杨戬嘴边，却没想到被他随手打翻在地，如今她已经是身无分文，再无任何可换钱银的东西，再想拿药，又该以何种方式呢？
思索半天无门，不由得心中生了许多悲戚，想到这些日子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再想想杨戬一直以来对她的厌恶态度，司空雪咬了咬嘴唇，眼中登时便多了许多水雾，只是被她强忍着，这才没有落下泪来。
“刘老弟。”
正僵持间，药铺外面突然走进来一个约莫六十来岁的老头儿，头发已然有些稀疏的霜白，穿着一身青色的布衣，略微有些驼背，脸上还挂着一些不太好看的老年斑，而此刻他的手上正拿着一张面纸，也不知是被风刮的还是自己揉的，显得有些皱巴巴的，但他却是不顾，只是脸上带着笑，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
“马大人家那小姐看来真是病的挺严重啊，你瞅瞅，这几天的赏金真是一天比一天高，昨个儿才五十两银，今天这一下子就变成了二百两，足足翻了四倍呢，我说老刘，咱这灌口镇上本来就没几个大夫，我瞅你医术不是还挺好的么，咋样，有没有兴趣去试一试？”
那老大爷话中虽是怂恿，可除了脸上带着的几分轻笑之外，也不见有多激动，怎么看也都是凑热闹的心情更多一些。
“咦？这小姑娘是……”
那老大爷多半是眼神不太好使，司空雪就站在药铺中间，老大爷从门口进，却愣是没注意到，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老大爷方才注意力没在这上面的缘故，所以直到此刻说完了那些话，一转头，才看到一件悲戚的司空雪。
“求药的。”
掌柜的淡淡的瞥了一眼司空雪的方向，随意的回了一句，转而皱了眉头，目光投向了那老大爷放在柜台一角的那张告示。略一沉吟，带着几分责怪的说道。
“我说张老哥，你莫不是老糊涂了不成？官家老爷贴的告示你也敢揭了回来？马大人既然如此在乎他家那位千金小姐，想来对求医问药之事定是极为上心的，你又怎可将贴在镇中的告示私自揭走呢？”
像这种类型的“告示”，意义多半与“皇榜”相似，倒不是说一样的重要，一个小地方的芝麻绿豆官，一个是君王，两者之间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只是说取它们的意思大致相似罢了。
比如说皇榜寻医问药，那么如果有人揭了皇榜，就代表着这个人是有自信解决皇榜之上提到的事情的。揭榜，即为接任。而这县衙的告示也是如此，告示本是贴在公众场合供大家观看，你若揭了，别人看什么？你不让别人看，要么是跟府衙做对，要么，你就是有办法帮府衙解决难题。
“嗨，这你可不知道了吧。”
张大爷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笑道，“你说的那都是昨天以前的情况了，这告示，今日府衙也不知道整了多少，已经不是张贴了，府衙几十号衙役捧着一大堆，见人就发，听说都传到别的县城去了。看样子马大人是真的急了。就我手上的这张，你瞅瞅，还是地上捡的呢，你看看这上面两个大脚丫子印，你觉得我这能是揭的告示吗？”
原来如此，不曾想这情况竟然都已经严重到了这等地步。
刘掌柜的面带几分诧异，再次低头看了看告示上写的内容，那“赏银二百两”几个字，的确是有些诱人，可惜啊，不好治，真的不好治。
“咋样，刘老弟，你有法子没？”
张大爷还挺有兴趣，兴致勃勃的问着刘掌柜，“这赏银就不说了，本就不少，但更重要的大家也都知道，马大人啊，咱这十里八乡的，可都归马大人一个人管。这谁要是让马大人欠了恩情，这日后简直就是能横着走了。”
山高皇帝远，这个道理大家都懂，灌口镇本就不是什么繁华之地，这十里八乡的，也就马大人一个朝廷县官，大大小小的事，马大人基本上都能说得上话。谁要是能在这地方受马大人照拂，那横着走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我倒是想。”
刘掌柜的苦笑一声，说不心动那是骗人的，他虽是学医的，开药铺的，但骨子里却有一般商人的精明，而商人的贪婪，他自然也是有的。如此大的恩惠，十个人看了，只怕有九个半都会向往，他自然也不例外。
“可惜啊，可惜……”
刘掌柜摇头轻叹，“那马小姐的病在下也多少有些了解，昔日也曾试图过深入研究一下，而且不只是我，只怕这灌口镇上大大小小的医者，包括那些赤脚医生，都对这个病症有了三分揣测，奈何……难啊，确实是难。”
巨大的利益就摆在面前，好似一盘美食一般，只可惜是只能看，却吃不着，勾的人心痒难耐，却无法触碰，这种感觉，真是谁身在其中谁知道。